不久,我出身長江邊上漁家,去年八月他路過金陵,正好那天下大雨,江裡渡船不多,他認識了我……他家夫人已經過世了,他娶了我以後就帶著我和我爺爺,一起來這裡守關。”
我隱約知道了他們之間的因緣,陳亨本是一介魁梧粗壯武夫,面對著質樸純真的蘇曼菱難免會動心,他身為朝廷四品武官,以蘇曼菱的出身頂多只能做他的小妾,陳亨卻續絃娶她為正室夫人,可見對她敬愛之情。
蘇曼菱是個幸運的女子。
她抬頭看看我,接著說:“你真的很象一個人,我曾經見過她和王爺在一起,不過那時候我還不知道王爺的身份是皇子。聽別人說她是妖孽化身,我卻不相信,她那麼美麗可愛,又怎麼會是妖孽?”
“妖孽”二字讓我忍不住騰身站起,卻只能強壓著心頭的怒火,平心靜氣問道:“姐姐能告訴我是怎麼回事嗎?”
蘇曼菱起身點燃幾盞燭火,屋子裡霎時明亮起來。她遙望著屋內案架上擱置的一盆水仙,輕嘆口氣說:“聽夫君說,她是蜀中唐門的小姐,當年她不肯接受皇上的封號逃出皇宮隨王爺回北平的時候,我還在金陵渡口遇見過他們……”
我默默聽著蘇曼菱說起那些過眼煙雲,彷彿在聽一個別人的故事,一個既遙遠又模糊的故事。
唐茹神秘失蹤、唐蕊受驚小產、因妒成恨打傷燕王、跳崖自盡,這些傳言與雲蒙山中的事實相去並不遠。
蘇曼菱嘆息道:“紅顏薄命……她跳崖之後幾個月裡,王爺就象瘋了一樣,神智不清,語無倫次,連王妃都不認識了。他們因此暗中猜測,王爺恐怕是被妖術迷失了心智。”
我一步一步退回到床沿坐下,輕聲說道:“難道所有人都覺得她是妖精嗎?”
蘇曼菱搖頭道:“不全是……王爺後來自己慢慢好起來了,小王子滿月時我夫君去北平燕王宮賀喜,當著賓客的面,王爺連一絲笑容都沒有。”
我輕聲問:“那小王子是燕王妃所出嗎?”
蘇曼菱道:“不是,是王爺一位姓白的侍妾所出。”
我略怔了一下,她說“姓白的侍妾”,看來燕王並沒有明媒正娶白吟雪,白吟雪為燕王生下了兒子,母以子貴,且是“新寵”,燕王為什麼不肯賜她名分?
其中一定有內情。
蘇曼菱指指床畔一個大紅描金衣櫥,對我笑道:“那裡的衣服都是我夫君給我置辦的,可惜我穿不慣那些綾羅綢緞,一套也沒動過,你身材和我相近,應該用得著。”
她走後我獨坐在燈下,心中猶疑不定,不知燕王會將李景隆藏匿在何處?
一縷輕輕淡淡的簫聲穿透窗紙而來,刺激著我的耳膜,那洞簫聲較以前少了幾分溫柔纏綿,多了幾分孤絕怨戾。
是燕王在吹簫。
我掩好房間的門,下床開啟衣櫥,裡面儲存著十幾套各式各樣的女子衣裙,其中還有一件淡紫色的長裙,我立刻轉移了視線。
待我換好一套月白底色的長裙,罩上水紅色的厚比甲後,轉念一想,還是換上了一整套淡紫色的。
走出陳亨的小院落,外面就是燕軍大營。
那簫聲自城樓上傳來,抬頭仰望紫荊關,一個修長挺直的身影立在垣牆畔,我踩踏著尚未完全融化的積雪,一步步走近他。
身上淡紫色的衣服、挽起的髮髻儼然就是唐蕊的模樣,不出我所料,他很快就飛掠到我眼前,擁我入懷中,叫道:“蕊蕊!你終於來了!”
他欣喜的表情宛如情竇初開的少年等候到了自己心儀的姑娘前來赴約,並不象是等候一個死去的人。
**在他胸前,聽見他那激動略帶顫抖的聲音說:“真的是你!我知道你沒有死,只是一直躲著我,就象當初在武昌城一樣,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