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賴尚榮跑了,賴嬤嬤是覺得自己後繼有人了,可賴二和賴尚寧已經急眼了。 尤其是賴尚寧。 都是賴家的孫子,都是奴才秧子,怎麼堂哥一生下來,奶奶就替他求來一個“自由身”?怎麼堂哥從小就能去跟著賈家的公子少爺們一道兒唸書?怎麼堂哥就能跟賈寶玉、馮紫英、薛蟠這樣的人稱兄道弟?怎麼堂哥就能娶了知縣老爺的獨生閨女? 我呢?我呢? 我還是奴才! 雖然回到家裡,也有一群婆子丫鬟伺候我,可我還是奴籍!我只能天天跟著我爹在寧國府裡頭點頭哈腰!我只能一天天地跟著寧國府裡的各色奴才打交道!我只能娶賈家奴才吳新登的閨女當老婆! 現在賈家上門來抄家抓人,是奴才的可能就要打死,可堂哥一家呢?人家沒事!人家就能大模大樣地拿了錢走人! 一筆寫不出兩個賴字,可為什麼堂哥跟我,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下? 這換了誰誰不急眼? 賴尚寧不顧一切地大叫起來: “璉二爺!我冤枉啊!他們挖來賈家的錢,我沒拿過一分一毫,可賴尚榮他……” “寧兒!” 賴嬤嬤這淒厲無比的一嗓子,都喊岔了聲兒。 “你要是再胡說一句,我做鬼也饒不了你!” 賴尚寧一咧嘴,放聲大哭起來: “奶奶啊……我也是你親孫子啊……你也太偏心了!老天爺在上頭都看著呢…… 我爹就我一個兒子啊,你忍心讓我爹跟我都死了啊……憑什麼我們就得陪著你死?憑什麼榮哥就能帶著媳婦榮華富貴啊?我不甘心,我做鬼也饒不了他啊!” 賴嬤嬤瞪著眼,咬著牙,彷彿厲鬼附身,朝著賴尚寧猙獰道: “那是你的命!命裡八升,難求一斗,你別眼饞人家!” 賴尚寧像他爹賴二,貪心但膽子小,平時最怕的就是賴嬤嬤。 可此時見要丟命,賴尚寧也不管不顧了,朝著賴嬤嬤大聲嚎哭道: “奶奶還好意思說我? 我眼饞榮哥,可我從小到大,別說搶了,我偷著拿過榮哥的一根兒稻草棍兒沒有啊? 奶奶眼饞賈家,那可是無時無刻不教我們去‘挖’賈家的,恨不得把賈家都搬來咱們家才好。 說我命裡只有八升?奶奶的命裡該有一斗沒有?要是真有那麼大的富貴,人家賈家也不會來上門抄家了! 都到這時候了,奶奶還只保著榮哥,就不管我們死活了?都是奴才秧子,我的命就比榮哥賤啊?” 賴二聽兒子哭得撕心裂肺,自己又何嘗不覺得冤?不由也落下淚來: “媽啊……寧兒也是你孫子啊!我也是你兒子啊! 這些年我沒跟大哥爭競過,我全聽媽的話,我兒子、我老婆也都全跟著我聽媽的話來著,媽說啥是啥。 可到最後呢……真是坑死我賴二一家子了!老天爺啊!你睜睜眼吧!” 賴嬤嬤雖然偏心,可看到二兒子和二孫子如此,心裡也難受萬分。但事到如今,她狠得下心來。 千辛萬苦幾十年,就算保不住萬貫家財,也得保住賴家的根。 只要保住了一個賴尚榮,就保住了賴家第三代的“當官”大計,以後,就還有第四代、第五代、第一百代、第千千萬萬代“當大官”的賴家人! . 賴嬤嬤正想得心潮澎湃熱血沸騰,卻聽得一直冷眼旁觀的賈璉忽然“噴兒”地一笑。 賴嬤嬤給這一聲兒嚇得渾身打了個冷戰——這個賈璉,一笑準沒好事。 果然,賈璉笑著問: “誒興兒,你剛才要說的到底是不是‘得斬草除根’啊?” 興兒一愣,隨即就明白了,立刻道: “那是啊,有句話叫‘斬草不除根,明年藤八斤’,不知道二爺聽說過沒有?” 賈璉搖頭: “沒聽過,我只聽過‘蛇鼠一窩,引蛇出洞’。” 說著話,已經站起身來,笑道: “走吧,該收網了。” . 一屋子人,愣是沒一個聽懂了的。 什麼意思? 這麼瞎鬧了半天,哪有撒什麼網? 賈璉懶得解釋,只帶著興兒,溜溜達達又朝正房走去。 你賴嬤嬤敢來攪和我們賈家?覺得自己聰明得不要不要的,你是真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啊。 哼哼,只要我賈璉一出手,隨便一攪和,就得讓你們賴家人人倒黴、個個成仇、天翻地覆、寸草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