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正武很為九萬塊和解金的事發愁。
常言道:三十而立。
去年,而立之年的生日,他是在勞改隊裡度過的。他記憶深刻,一輩子也忘不了。
那天中午,他再次接到了一項特殊的任務:到結著厚厚的一層冰面的小水塘裡摸魚。
寒冬臘月裡,水深不過膝蓋的小水塘裡哪來的鬼魚?
這他媽明擺著就是整他。
但他只能無條件執行,沒有抗爭的餘地。
不管能不能摸到魚,他都必須先用洋鎬砸碎冰面,再把那些又冰又沉又滑的碎冰塊全部搬到岸邊獄警指定的地點,然後頂著凜冽的西北風,捲起褲腿和袖口,硬著頭皮、咬著牙關、義無反顧地蹚進冰涼刺骨的水裡,彎下腰來,重複而持續地做著賣力摸魚的動作。
兩位獄警在一間同時開著空調和暖氣的小白屋裡,一邊圍爐煮茗,抽著煙,喝著酒,下著象棋,一邊不時地走到窗邊監著工。
他倆想要檢視陸正武有沒有“摸魚”簡直不要太容易,甚至可以足不出屋。只需要湊近窗戶,輕輕擦掉一小片兒玻璃上的水霧,整個小水塘裡的實時情況便盡收眼底。
陸正武很清楚這一點:
——他已經不是第一次在這樣撒尿成冰的鬼天氣裡被要求下河摸魚,甚至在這片小水塘的池底,哪一片兒碎石多,哪一片兒爛泥深,哪一片兒扎滿著蘆葦根容易刺破腳底板,他都一清二楚,瞭然於胸,如數家珍。對這項任務,他輕車熟路,經驗和教訓同樣豐富。
所以,他萬萬不敢偷懶——不然會挨橡皮棍甚至是電棍。
他記得那天天色陰沉,就像隔了夜的芋頭,又像誰家死了人正在出殯一樣。
肅殺,憂傷。
他剛一吃完午飯,就開始揮舞著洋鎬砸擊著冰面。冰塊太大了不行,搬不動;太小了也不行,不好搬,不夠跑趟兒的!
後來,他一直摸到手腳都被凍得沒有了知覺、被冰水泡得就像發麵饃饃一樣而天空突然下起了“***”一般大小的冰雹的時候,那兩位獄警才把他叫上岸來。
犯人的安全,還是要保障的。鬧出事來,怕不好收拾。
“摸到了幾條魚?”高瘦獄警訕笑著問道。
“照例,零”,陸正武回答地言簡意賅,惜字如金,純粹是為了節省體力。
“奶奶的,臘月果然摸不到魚,又白等了大半天。狗日的魚都死哪去了?!”,矮胖獄警煩躁地吐了口濃痰,應聲落在了陸正武腳邊,不住抱怨道:“改天再摸!我就不信了,那水這麼渾,豈能無魚?
“今天先到這。籤個退回班房去吧。”
“收到,領導!”陸正武實在沒力氣立正敬禮了,只能用眼神表達著馴服和溫順。
獄警們倒是表現的很寬容,並沒有追究他的失禮。
去年三十歲的生日,他沒“立”起來,反而收穫了一段刻骨銘心的屈辱記憶;眼看著自己三十一歲的生日就要臨近了,他仍沒有要“立”起來的跡象,現在的境遇比那時似乎好不了多少
——那時至少不用為一日三餐而發愁!
他很瞧不起自己,稱自己為爛人,很有點自暴自棄,破罐子破摔的架勢。
所以,他雖然內心裡為那九萬塊的和解金髮愁,很想替大哥陸正剛分擔一些——大搖大擺地甩著幾萬塊錢的紅色鈔票,搖頭晃腦、洋洋得意地把它們摔到大哥胸口窩子裡……臥槽,想想真美!——但身體卻跑到街頭小弟劉二吊罩著的棋牌室搓了一下午麻將。
他雖然身無分文,但打得不亦樂乎。
贏了錢,他都揣進口袋裡;輸了錢,就當他的運氣不好而其他三位小弟非止運氣不好,簡直就是情商低、不會來事兒——贏了不該贏的人,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