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自己演奏的評價,只能從獨奏結束後觀眾的掌聲和歡呼聲中得知。至於是否勝過了其他演奏者,他也只能從觀眾的反應中推斷。羅蘭·科克會在拼盡全力演奏之後等待那一刻,他瞬間就能分辨出是不是禮貌性的掌聲。所以,他總能迅速得到觀眾真正評價的反饋。」
我只在現場錄音的專輯中聽到過演奏之後觀眾的反應,但即使這樣,也能聽出那與其他演奏者得到的反應截然不同。特別是第二首曲子那段似乎要持續到永恆的獨奏結束的瞬間,所有人都站了起來,激烈的掌聲彷彿隨時能點燃火焰。儘管隔著耳機,我依舊只能將其理解為祝福與狂喜的爆發。
「贏了!羅蘭·科克是否在心中握緊了拳頭呢?我真想親臨那個現場。喬治·亞當斯、約翰·漢迪、查爾斯·麥克弗森的演奏都非常棒,不過羅蘭·科克獲得了壓倒性勝利。在那個瞬間,羅蘭·科克贏了!」
「贏什麼了?」
「不知道,全部吧。他贏了一切。那場演奏他還只用了一架次中音薩克斯,沒用最擅長的三樂器齊奏,而是單槍匹馬發起挑戰並獲得了勝利。」
「真的可以同時吹奏三架薩克斯嗎?」
「嗯,把三件樂器同時含在嘴裡,鼓起腮幫用力吹。因為外表看起來很奇怪,他這種吹奏方法一直被人當成歪門邪道,可是懂行的人自然會知道。而且,只要閉上眼睛,誰的音色最美,無論是誰都聽得出來。連吉米·亨德里克斯[3]也認同了羅蘭·科克的實力,還有弗蘭克·扎帕[4]。」
「主任,一提到這個話題,你就特別囉唆。」
「明明是你讓我說的。」
「原來還有那樣的人啊。」
「不過,要同時吹奏三件管樂器,憑一般人的肺活量是絕對不可能的,不換氣連續長時間吹奏並非普通人能做到的。可能就是因為這個,他晚年中風半身不遂了。他那不同尋常的呼吸法可能讓腦血管徹底塞住了。」
「真的嗎?」若林一臉驚訝。
「沒錯。」
「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
「那太過分了。」
「過分?」
「連續遭遇過分的事,難道不過分嗎?」
或許是若林性格如此,總讓人覺得他不善言辭,彷彿從一開始就放棄了對事物的解釋。可是,我能理解他想說什麼。背負著雙目失明的障礙,依舊能在音樂上不斷重新整理戰績的羅蘭·科克,最後卻因為演奏而中風,不得不承受更為嚴酷的考驗。那麼,他到底該怎麼活下去才好呢?我十分理解這種憤慨。
「也是。」陣內說。
羅蘭·科克半身不遂之後,到底想過什麼呢?是對自己的遭遇憤憤不平,還是對殘忍的事實無話可說?「他本人到底是怎麼想的?」
「我也不知道。」陣內的目光變得有些深邃,「不過他應該從沒想過,早知道就不要吹薩克斯了吧,也絕對不會想過,早知道就別這麼勉強自己。」
我笑了。「我猜也是。」
我又想起了那場演奏。羅蘭·科克的薩克斯獨奏如同盡情翱翔的鳥兒,一旦有人伸手想去捕捉,便靈巧而優雅地逃開,乘著風一口氣沖向高空,彷彿要飛往無盡的遠方,在眾目睽睽下,穿透雲層,衝破大氣,猛地撞入宇宙。聽眾也如同被帶至太空,驚訝地不禁驚撥出聲。那片湧動的歡呼聲將這樣的感受表現得淋漓盡致。我們竟來到了這種地方!彷彿所有人都感動而痛快地狂喜著。
可能因為事先沒有規定獨奏的時間,羅蘭·科克吹奏著,一刻都不停歇。還不夠還不夠,我還能吹下去,還能帶著聽眾前往新的世界。這就是他的獨奏。
「連錄音回放的歡呼聲都那麼熱烈,現場肯定特別震撼。」陣內說,「就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