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我把秀麗叫來,幫令公子辦入學買醫療保險以及逛街喝茶看時裝。」
德玲不住嗚咽,「我永遠不會習慣。」
美貞淡淡地說:「你會的,你別以為你比誰矜貴,你會習慣。」
「你怎麼知道?」
美貞嘆口氣,「因為我開頭同你一樣。」
「你也哭?」
「是,我也流過淚。」仕女圖洪太太一坐到牌桌上,臀部像黏著了似的,休想在十個八個小時之內離得開。
這是親友都知道的事實。
每天必搓麻將,像人家上班那樣,下午二時至六時,八時至十二時。
除非丈夫有應酬要跟著出去,否則牌桌是最佳休憩地。
牌搭子全是她孃家親戚,兩個表姐一個表姨,風雨不改,派車夫車子去接了來打,一個禮拜見七次面。
被年輕俏皮的親眷如表妹素明見到了,只是駭笑說「慘過結婚」。
一切在牌桌上渡過。
傭人問買什麼菜,她在牌桌上轉過頭去回答,孩子帶回成績報告表,她在牌桌上簽署。
有一陣子沉迷炒賣股票,兼在牌桌上聽經紀電話以及與牌搭子談論股市上落,手一邊賭,嘴還在講賭。
坐慣牌桌的女士們,身段無可避免,最終會變成一隻梨子那樣,因為全然缺乏運動,上圍退化,下圍越坐越是發達。
洪太太自不倖免。
洪太太在嫁人之前,其實頗為瘦削,可是這個月胖幾安士,明日又把幾安士,節儲起來,就甚為壯觀,她未致於成為龐然巨物,可是足以妨礙她穿名貴衣飾穿得漂亮。
於是漸漸也不甚打扮。
這是一個夏日下午,二匹半冷氣機寧靜地操作,洪府四位女士如常搓起牌來。
有什麼比細小的塑膠牌互碰而發出的聲音更加清脆呢,清風明月、鳥語花香,與這四位女士有何相干呢。
有人按鈴。
洪太太權威地皺了皺眉頭,「什麼人?速速打發他走。」
傭人去開門,半晌前來通報,「是洪先生的妹妹。」
老式傭人至勢利不過,她自洪太太手中取薪水,如果是洪太太的妹妹,則客氣地稱二小姐,是洪先生那邊的親戚,則亂叫一通,省事省力。
洪太太並未離開牌桌,那是不可能的事,這是她的家,她是她家的主人,她愛怎麼樣便怎麼樣,何用講禮貌修養這等無聊的事。
一邊搓牌一邊閒閒地問:「什麼事?」
「沒說。」
「叫她進來吧。」
洪杏芝片刻便進麻將房來。
洪太太臘一瞄小姑,笑一笑,「什麼風吹來,請坐。」
她目光凌厲,一眼看到小姑的表情,像是有話要說,槽,莫非又是一個開口求借的夫家親戚。
「怎麼會有空?」先得拿話壓住她,好叫她開不了口,使她沒趣,知難而退。
這時,牌搭子們笑說:「不介紹給我們認識?」
洪太太答:「唏,人家是女強人,怎麼會看得起我們這種貨色,哈哈哈哈哈。」
洪杏芝只得笑笑,「我去看看囡囡。」
「她在房內做功課。」
一會兒傭人盛了蛋糕上來。
「誰買的?」洪太太詫異。
傭人答:「客人。」
「呵,」洪太太笑,「這回叫她蝕本了,」隨即同孃家親戚道:「不能略松,不然他們會順著杆子上來,一定要無時不刻地冷落他們,叫他們不貪肆。」
牌搭子天天在此開飯,輸了還拿車錢走,贏了則袋袋平安,自然唯唯諾諾,管它公理何在。
洪杏芝沒聽到也知道大嫂在說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