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李國香下了一道命令:呼口號,把右派分子秦書田押下去!所有的五類分子及其家屬子女退出會場。
在一片“打倒秦書田”、“秦書田不低頭認罪,死路一條”、“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的震耳欲聾的口號聲中,秦癲子被王秋赦和另一個民兵押出了會場,五類分子的家屬、子女也紛紛退出會場。之後,工作組組長李國香講了一通,作為大會的結束語:
“現在,階級敵人離開會場了,我還要補充幾句。”她姿勢優美地掠了掠頭髮,聲音也柔和多了,“貧下中農同志們,社員同志們,轟轟烈烈、尖銳複雜、你死我活的階級鬥爭,就要在我們芙蓉鎮展開了。我們搞的雖然是面上的‘四清’,但工作組準備和大家一起,全力以赴地投入這場鬥爭。我們有些黨員,有些幹部,有些社員,前些年過苦日子,由於各項政策比較放得松,或多或少犯有這樣那樣的錯誤,那不要緊。我們的方針是:有錯認錯,有罪認罪,貪汙退賠,洗手洗澡,回頭是岸。有的人不回頭怎麼辦?那就要根據情節輕重,用黨紀國法來制裁。要不然,地富反壞右一起跑了出來,黨內黨外互相勾結,而我們貧下中農、幹部群眾又麻木不仁,不聞不問,那麼不要多久,黨就變修,江山變色,地主資產階級就重新上臺!”
散會後,胡玉音和黎桂桂回到老胡記客棧裡,真是魂不著體,五內俱焚。他們感覺到了,一顆災星已經懸在他們新樓屋的上空。這棟新樓屋,他們連一晚上都還沒有搬進去住過,卻成了禍害。就是繼續心甘情願的住爛木板屋,也缺乏安全感了。使夫妻倆尤為傷心的是,看來在這場運動中,老谷主任、滿庚支書他們都會逃不脫女組長的巴掌心,他們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也就不可能對旁人提供什麼保護。
黎桂桂嚇得渾身打哆嗦,只曉得睜著神色迷亂的眼睛,望著自己的女人。
到底胡玉音心裡還有些主見,她坐在竹椅子上出神。唉,要是一家兩口人都是蝨婆子膽,老鼠見了貓一樣,豈不只能各人備下一根索,去尋短路?
“這樣吧,事情拖不得了,講不定哪晚上就會來抄家。我把我們剩下的那筆款子,交給滿庚哥去保管。放在屋裡遲早是個禍胎……”胡玉音眼睛盯著門口,壓低了聲音。
“滿庚?你沒聽出來,他好像犯在秦癲子的事上了……女組長的報告裡,有一多半是對著他來的,殺雞給猴子看……”黎桂桂提醒自己的女人說。
“不怕。他在黨。頂多吃幾頓批評,認個錯,寫份悔過書。你怕還能把他一個復員軍人哪樣的?”
“唉,就怕連累別人……”
“他是我乾哥。我們獨門獨戶的,就只這麼一個靠得住的親戚。”
“好吧。米豆腐攤子也莫等人家來收繳,自己先莫擺了。你哪,也乾脆出去避避風頭。我在廣西秀州有門子遠親戚,十幾年沒往來過,鎮上的人都不曉得……”
芙蓉鎮 滿庚支書(1)
大隊支書黎滿庚家裡,這些天來哭哭鬧鬧,吵得不成樣子了。黎滿庚的女人五大三粗,外號“五爪辣”,在隊上出工是個強勞力,在家裡養豬打狗、操持家務更是個潑悍婦。從去年起,黎滿庚在社員大會上開始宣傳晚婚、節育,口水都講幹了,可他女人“五爪辣”卻和月月兔似的,早已生過了六胎,活了四個,全是妹兒。妹兒們站在一起,是四級階梯。有的社員笑話他女人:“支書嫂子,節制生育你帶了好頭啊!”他女人雙手在粗壯的腰身上一叉:“我沒帶好頭?嗯,要依我的性子,早生下一個女民兵班了!人家養崽是過鬼門關,我養崽卻是過門坎一樣!”
黎滿庚剛成親那年把,有點嫌自己的女人樣子魯,粗手粗腳的,衣袖一捲,褲腿一紮,有一身男子漢似的蠻力氣。相形之下,他頗為留戀胡玉音的姣媚。但老輩人講,自古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