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碩大的“恆”字,用的是小篆,又特意在繁複的筆畫上加了幾朵牡丹,配上那燈籠的精緻質地,分外大氣華麗,此時,卻都盡飄蕩在一片寒風陰冽裡。
正堂外的燈籠反不及各院中多,十幾步才飄一朵。蘇辛的目光定在一片被拉長了的影子上,影子斜上方正是一大朵被風吹得發顫的燈籠,燈籠上沉紅色的碩大“恆”字正對著蘇辛。
堂內一片如火灼烈,堂外卻是那般淒寒蕭瑟,蘇辛不知是否也有人和她一般發見了這奇妙的對比。或許“相由心生”用在人的外在相貌上多是荒謬的,但用在一個人眼中的景象上,大概就是有一定道理的了。
那片黑影也瑟瑟地抖著,蘇辛想,影子雖長,人卻未見得很高,她這才頗有興味地移了移身子,繞過根丹漆柱子,果然瞧見一個略顯矮胖的婦人瑟縮在一處不甚起眼的角落,朝堂裡張望著,分明是在等什麼人。蘇辛心裡一動,那婦人正是蕭妃身邊的田嬤嬤。
皆言越是光亮的地方越是容易顯出黑,這人聲鼎沸的正堂外卻鮮少侍衛把守巡視。蘇辛忽地想到了西池塘,上回與晉蘅夜裡偷偷出去時就覺得那裡是這王府中的死角,也是鮮少侍衛顧臨。不同的是,這正堂外是胸有成竹無人敢來生事,而那西池塘,則是真正被遺忘掉的所在。
這邊廂,藍漪已與那丫頭講完話,蘇辛慌忙轉過身來,待再回頭時,只見藍漪已快步隱沒在堂外的一片暗寒之中。
蘇辛掉轉頭,又看了一眼堂前正上方坐著的晉蘅,他手裡仍抱著那個金衣美人兒,美人兒剪裁合度的衣裳合身得緊,纖腰一束,正仰在晉蘅腿上,晉蘅俯身前傾,兩手正好掌住她整個腰身。蘇辛這才感覺原來他的手竟那般大。
二人還是這麼個雕塑似的姿勢,原來一切不過是剛剛發生。相較於蘇辛剛剛腦子裡產生的那一大串不著邊際的想法,現實的時間無疑過得太慢了。
不經意轉眼,瞧向堂下的賓客,或眼含曖昧、笑得風流,或談笑自若、杯盞盡歡,顯然那一幕美女送懷的戲碼在眾人看來,再自然不過。
蘇辛都不知道自己還留在這裡做什麼,若是蕭妃的目的僅在於此,那她是不是可以“功成身退”了?一抬眼,正對上一人的目光,是晉葭。蘇辛一怔,朝他笑笑。
晉葭回了一笑,略舉起杯子示意。但除了那笑,蘇辛實在看不出他還有何處是歡喜的,與在五王府中見到的相比,他似乎長大了許多——如果長大便意味著煩惱與沉鬱的話。
蘇辛衷心希望,這一切,不是她造的孽。
蘇辛欲舉步向他行去,她覺得有必要問問他和垂虹的情況,否則她有些於心不安,儘管她九成九地相信,問完後,她會更加地不安……
“聰明”的蘇辛沒看出來的是,小十五眼中的不僅是自己的落寞和積鬱,還有對她的同情。他毫不懷疑,他七哥是移情別戀了,至少二人是鬧了大別扭了,否則以晉蘅的性子,是不會那麼輕易就讓人投懷成功的。
蘇辛沒心沒肺得緊,方才還如火如荼的酸楚淒寒已大舉被突然冒出來的對小十五的關心同情以及好奇給湮沒無蹤了,她定定地朝著他走去,絲毫不覺有何不妥。
上方晉蘅眼睛早就瞥見她杵在那裡,雖不知她為何會來,但幾日不見,乍見之下,她卻朝別人笑?還沒心沒肺地想走過去?他心裡火起,手上不覺就狠狠用力,美人痛呼一聲,差點以為聞名天下的恆王爺有何怪癖……然而下一秒,美人卻被拋在地上,雖說華毯鋪就,摔不甚疼,但問題是,難看得很。
蘇辛只覺眼前一花,卻已凌空而起,看一眼那不過兩三步之遙的小十五,明明馬上就要到他眼前了,此時卻南轅北轍,越離越遠,生生被晉蘅抱到了堂上主位。
那金衣美人兒早已立起,此時頗有些不知所措。
蘇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