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際眼中銜淚,心中不捨,也比逼到最後反目成仇要好。
我怎麼能不思念你呢,我的愛人。只是知道你是不會為了我而放棄你現在擁有的一切,背棄你的父母,與我遠走高飛的。這誠然是我的心願。但我又何嘗不知道你是怎樣的人?你穩重,你守禮,你是翩翩君子,思想和你衣服顏色一樣明潔。你對國事,對父母兄弟的,對將來的熾熱之心如你的衣服一樣赤紅明豔。
一起私奔,遠走他鄉,到一個沒有任何事物可以禁錮愛情自由的地方去。逃離,對某些人來說未嘗不是破釜沉舟的好辦法,但是你不會這麼做。我是瞭解的,不能強求你,你有太多未完成的理想,愛情只是其中之一,而我,亦只是其中之一。因為愛你,所以要陪你犧牲,要為你犧牲。
我可以轉身就走的,放下了你這感情包袱,或者反而相信愛。可是我放不下你,因為懂得你太多揹負,不忍你孤獨,甘願同你一起承擔。
我聽我同鄉的男子唱過這樣一首歌,現在我唱給你聽—— 那個人去采葛啊。一日不見她,好像三個月那麼長啊。那個人去採蒿啊。一日不見她,好像三季那麼長啊。那個人去採艾啊。一日不見她,好像過了三年那樣久啊。(彼采葛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彼採蕭兮,一日不見,如三秋兮!彼採艾兮,一日不見,如三歲兮!)
在沒有見到你的時候,我也是這樣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地想念著。這種全心全意的思念,我知你不會,因為你不夠時間來做這樣的事,也慶幸你不必領會這種焦灼和無助。用情少的人,擦身而過的時候會比較輕鬆。我希望你可以自在地轉身。
現在開始,不要回頭,我不想我的記憶裡有你離開的背影。
你不用難過,也不必抱歉,知道與你分手是無法抗拒的,只是想告訴你,我是可以為你做任何事的。愛,是我一個人的事情。
我指日為誓,今生活著的時候,我們不能結為夫妻同居一室,死後我也願意跟你合葬在一個墓穴裡。日後,當你對我的話有懷疑時,就請你抬頭看看天上不會消逝的太陽吧。
……
(下)
又是與日同輝的誓言。我感慨於古人的天真和執著,他們像剛被孵化的鳥兒一樣,不會擔憂前途,對愛的堅定就像相信鳥兒自己有飛的能力一樣毫不懷疑。
而我們,像翅膀退化的鳥,只能站在地上仰望天空,仰望一些再也無法獲得的堅持。心裡起落的,是屬於別人的感動。
當大車載著心上人漸行漸遠的時候,姑娘的心中充滿了惆悵。這種結果並不意外。拿現在流行比喻來說,就是海鳥和魚相愛只是一場意外,兩人的愛差異一直存在。
愛情遠去了,再也回不來。只剩下這首歌,幸好還有這首歌,證明她和他曾經遇見。
只是,曾經得到,是否就該滿足感激?
相信那男子也是帶著慘傷決絕的心情歸去的。在牛車上想起過往的一切。他清楚自己是自私而實際的人,為了現實的一切忍心棄絕了她。但那傷痛也只有自己知道。他如同肋骨被劈了一刀卻只能悶頭走路的人。
但求魂夢與君同(3)
“轂則異室,死則同穴。”她的誓言使他心酸,心下清楚也許連這樣的要求都無法應承她,所以只有轉身離開。她做不成他的妻子,又不是他的姬妾,更不是他的奴僕,即使她肯為他徇情,死後也不能同他合葬。死後,恐怕也要放她一個人孤單。
原諒我,空有相憐意,卻無相憐計。
這就是現實的逼壓。他不是幽王,有至高無上的權力可以為所欲為。他的權力還不夠大,所以反過來被權力控制。他知道自己是個喪失了個性的人。可是沒辦法,自小受禮教的薰陶,他從裡到外,已經徹底地被它馴服,像肖申克監獄裡的一些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