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府前,李南絮朝柳敘言借了一匹馬,叮囑他道:“務必在明日午時將徐昶近半年接觸的人調查清楚,另,徐家不必查封,派人盯緊徐槐即可。”
柳敘言“哎哎”兩聲應下,待李南絮走後,朝黑森森的徐宅瞟一眼,而後行至一水榭旁的竹影下,招手喚來裴錄事。
湖水黑黢黢沉在腳邊,偶爾泛起魚鱗般的幽光,映得人的臉上時而明,時而暗。
柳敘言沉聲問道:“近日京中那位可有傳信來?”
裴錄事朝四下望了望,官兵們皆在遠處,竹影下漆黑而隱秘,回道:“今晨倒是收到過一封飛鴿傳書,下官在草廬裡取下之後本想快步交到您手中,奈何您去了麒麟臺,這會子又來了徐宅,沒尋到時機。”
“信呢?”柳敘言伸手朝裴錄事討要。
裴錄事躬身從袖中掏出一個紙卷,雙手呈給柳敘言。
柳敘言捻開,藉著月光草草掃了一眼,隨即“哼”了一聲,皺著眉道:“又得全力輔佐,又得盯緊,真當本官是木偶,可以晝夜不歇。”
裴錄事寬慰道:“或許是京中那位還不知陵州的現狀,眼下陵州官場和商場都不乾淨,您在這渾水之中想要自保都難。不過,或許完成了京中那位的指示,那位覺得您有用,亦可藉著他的力再往上爬一爬。”
柳敘言指節捏得錚錚作響,未再說什麼,將紙卷丟回裴錄事手中:“找個無人的角落燒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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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州府大獄,幾隻烏鴉棲息在高啄的簷牙上,黝黑精瘦的身子與夜色融為了一體。
玄月高懸,灑下一地冷光。
噠噠馬蹄聲由遠及近傳來,李南絮勒緊韁繩,人從馬背上利落翻下,與大獄前的兩個守衛交涉一番,守衛很快躬身將他迎了進去。
獄中本就漆黑陰森,夜裡更是暗得難見五指,石壁上蠟燭燃盡了還未換,一個獄卒舉著火把在他前頭帶路。
甬道狹窄,牆壁上泛著潮色,一股濃烈的腐朽的味道伴著稻草的腥味在鼻尖翻湧。
李南絮微微蹙了蹙眉,行至徐昶的牢房前,幾隻耗子聞聲從牆角四散而逃。
沐凡苦惱地朝李南絮看來,自責道:“殿下,這徐公子身子太弱了,用重刑擔心他撐不過去,但不用重刑他又不肯開口。”
李南絮看一眼徐昶身上的兩道鞭痕,也未指望沐凡能在短時間裡審出什麼,道:“將門先開啟,本王同徐公子說會兒話。”
沐凡很快掏出鑰匙,“啪嗒”一聲,鎖開了,木門嘎吱嘎吱劃開一道弧。
徐昶也聞聲抬了下頭,人依舊倒在地上未動,整張臉蒼白得毫無生氣。
李南絮行至徐昶身前,腳踩在枯草上,發出一陣窸窣的響聲,道:“今夜本王去了一趟徐宅,見到了徐老,老人家聽聞徐公子入獄,舊疾復發,時日已經無多了。”
徐昶聞聲,嘴角抽搐了一下,悶聲未發一言。
李南絮不緊不慢,接著道:“徐公子的兩位妹妹年歲實在太小,徐老離世,兩個小女娃恐怕不是徐槐的對手。”
“景王殿下想說什麼?請直言。”徐昶微微撐著身子從地上坐起,呼吸聲有些重,但神色依舊如常:“景王殿下乃天潢貴胄,總不至於為了這樁小案子,牽連我徐家幼女吧?”
李南絮道:“這真的只是一樁小案子嗎?”
徐昶靠在爬滿苔蘚的牆上,氣若游絲道:“一個商人為了復仇,殺了另一個商人,商人本就位卑,於朝堂,於民間都不會驚起任何波瀾,不是小案莫非是大案?”
李南絮:“徐公子寧願堵上兩個幼妹的餘生,又在瀕死之際將事情鬧大,殺了張來財不說,同時將何斐、周荇這兩個奸商送進了大獄,徐公子恐怕不是一個純粹的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