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這樣做就是絕大的不公。
……
明朝的御使有一項特殊才能,可以將一件芝麻綠豆大的事情無限拔高,最後將火引到皇帝身上。
吳節略一思索,提起筆來,代替嘉靖在紙上寫了一道很簡短的聖旨。大意是。皇帝知道景王的日子不好過。但朝廷自有制度,藩王的俸祿都有一定之規,不能隨意更改云云。著令景王,將侵吞的土地都退給百姓,將來也不得滋擾民間云云。
這種機關公文雖然都是古文,但大概格式和現代社會也沒什麼區別。吳節學得就是這個專業,卻也難不倒他。
從頭到尾,吳節都將這事的性質控制在景王行為不檢的範圍之內。
若是上升到法律層面。處理起來就複雜了,這不是給自己找麻煩嗎?
不得不說,這個景王是個惡徒。不過,惡人自有惡人磨。他和裕王為儲君之位爭成那樣,將來隆慶皇帝登基之後,會饒過他嗎?
寫好之後。吳節將聖旨交給皇帝。
嘉靖看了一眼,突然淡淡一笑:“你倒是什麼人都不得罪,兩面討好。少年老成是好的,可若是一碰到事情就先想著不得罪人,卻是不對。好吧,大過年的,朕也見不得這種煩心事,準了,原文發過去。”
吳節沒想到自己的心思被嘉靖給猜出來了。心中有些佩服。這個嘉靖,在揣摩人心上還真是有一手。景王畢竟是皇帝的兒子,只怕他也不肯採用法律手段。他們自家人的事情,我一個外人攙進去做什麼?
相比起第二件事來說,景王侵吞百姓土地一事根本就算不得什麼。
景王和裕王為了爭奪太子一位,早已勢成水火。
景王的封地在湖北,可被冊封之後,這傢伙就一直賴在京城不肯就藩,怕的就是一旦離中樞。將來嘉靖若有個三長兩短。裕王一登基,就沒他什麼事了。
在京期間。景王有可以結好嚴黨,引為盟友,很是搞了些風雨。
後來高拱等人實在看不下去了,這才聯絡起一大群官員,在上半年將他給轟出了京城。
他在湖北才呆了沒幾個月,現在又想借過年探親的機會回京城。
還來了個先斬後奏,前腳請求回京陪父皇過年的摺子剛送到京城,後腳他的人已經到了河北。
就算是瞎子也看得出來,景王這次來京城,就沒打算再回去。
可天子也是人,百姓過年閤家團圓,你總不能不讓皇帝父子團聚吧。
也因為這樣,內閣才將這事轉到宗人府,讓皇帝自己決定。
“景王要進京一事,大宗正怎麼看?”皇帝緩緩地問。
這事關係到朝局,牽扯太大,嘉靖也有些為難,忍不住出言諮詢,目光落到大宗正身上。
可問了半天,卻沒有聽到回話。
定睛看去,大宗正已經閉上了眼睛,腦袋像雞啄米一樣不停點著。
嘉靖聲音大起來:“皇叔,醒醒,朕在問你話。”
大宗正本有王爵,論起輩分來還高嘉靖一輩。嘉靖的聲音很大,但大宗正卻打起鼾。
“這個皇叔,這個時候竟然睡得著。”皇帝苦笑一聲,轉頭盯著吳節,眼睛裡有一點綠光閃爍:“你沒睡著吧?”
這目光中帶著一絲期盼,又帶這一絲古怪。
看得出來,嘉靖還是想見景王一面的。
作為一個父親,因為有二龍不相見的箴言,他已經十多年沒見過老大,這次過年肯定也不會例外。
如果景王不來,他就是孤家寡人一個,這個春節也過得冷清。
嘉靖是天子沒錯,但天子也是人。又一把年紀,說不想兒子也是假話。
只不過,他身為皇帝,很多事情卻不好親自說出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