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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部分

岸不群、深切的孤憤以及無奈的自嘲,也可說是對社會變相的批判與宣戰。鯁骨之言以嬉笑之語出之,更能獲得出人意表的效果,讓人銘記在心。正如法國著名喜劇作家莫里哀所說:“一本正經的教訓,即使最尖銳,往往不及諷刺有力量;規勸大多數人,沒有比描畫他們的過失更見效的了。惡習變成人們的笑柄,對惡習就是重大的致命打擊。”(《偽君子·序》)流沙河已經在“文革”時經歷過無盡的汙辱和被動的自罵:“各位革命群眾:我是大右派分子流沙河!我有罪,罪該萬死!死了餵狗,狗都不吃!”從這樣的人間地獄活命出來,還有什麼不能嬉笑怒罵,調侃反諷的呢?!自然能主動地看到自我的渺小,進而調侃戲謔,非心理健康,歷盡滄桑,看透世相,洞察人生,佻善謔莫辦,如此才知道自己原系一“傢伙”耳。

林語堂先生說:“歷史上任何時期,當人類智力能領悟自身之虛空、渺小、愚拙、矛盾時,就有一個大幽默家出世,像中國之莊子,波斯之喀牙姆(Omar Khayyam),希臘的亞里士多德。”(《吾國與吾民·幽默》)流沙河亦是在識得我們人類自身渺小愚拙和現實社會的可笑後,才以幽默譏刺的文章諷世的,亦系一幽默大家也。沐改革開放之風,80年代中後期,西方各種思潮風湧而來,眾多主義加入社會對文學的大合唱,批判反省及理性的啟蒙,雖然泥沙俱下,魚龍混雜,然聲音相對多元,一時蔚為大觀。稍後由於眾所周知的原因,文化的聲音愈加萎縮,社會批判的鋒芒收斂,空洞黴腐的說教氾濫起來,在我們這個法制尚不健全、缺乏理性的國度,知識分子又不能對根深蒂固的制度性弊端作正面的“肉搏”,但是知識分子又必須發出自己獨特而理性的聲音,找準自己批判社會不公的支點。流沙河先生選擇了“批評顯貴的儒家,攻擊汙濁的社會”的莊子來表達他對現實社會的針砭譏刺,“拖古人到現代來講話”,於是《莊子現代版》便應時而生,繼而《Y先生語錄》也就勢出籠。從他由詩賈禍到新時期復出以來,他自述均以歌頌為己任,“若有使命在焉”,後來終於醒了,將歌頌視為“此或一廂情願之態,今已矣,不說了”。但要看流沙河思想之突變,我們怎樣分析,都不如他的“自供狀”來得真實:“洎乎八十年代末期,經濟改革獨足跳踔之弊,漸漸凸顯出來,怵目驚心。吏治之不謹也,袖風之不清也,世道之不靖也,社會之不平也,政策之不定也,民主之不行也,文明之不振也,公德之不興也,使我覺得自己沒臉,不好再去歌功頌德。”(《Y先生與我》)

好一則“自供狀”,真是一篇聲討社會不公的檄文,雖然社會之腐敗不能因此傳檄而定,但深得民心是不言自明的。流沙河深知不能用豪言壯語來改世,便用《莊子現代版》來曲線諷世,“著述過程亦即角色改換過程。禿筆一支,不能改革現實,卻能變革自身。古今文人皆享有此種蛹蛻之方便,這樣他才活得出來,使斯文一脈不至於斷絕。要說軟弱,也是。”(《Y先生與我》)其實這並不是軟弱不軟弱,而是每一個知識分子找準自己應對現實社會的支點,不然下面的話你就不好理解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公民有躲避的權利。軟弱者怕自己一身弄髒,他只好躲避了。”這比任何驚天動地的對社會的批判更生猛,更銳利,更可笑,非說真話的真漢子能出此熱血之言和大幽默嗎?若以笑話看這汙濁之世的話,我相信流沙河先生以上的言論與畫家黃永玉先生的話,有異曲同工之妙:“老漢我因為膽小,遇到好笑的事情總是採取一種戰術:‘笑得贏就笑,笑不贏就跑。’倒是很少吃眼前虧的。”(《吳世茫論壇》)自然,方巾跬步之徒,內心黴腐之輩,佻不雅他們是不敢的,但賣友事仇的能耐卻是大大的有。所以愛嘲諷譏世之人,遇到這種人就只好“笑不贏就跑”,實施那最後剩下的惟一擋箭牌“躲避的權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