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蹙,亦是那般驚豔流光。
他多麼像他,一母同胞,但他卻不是他,儘管他的身上流著同樣的皇族之血,他是龍淚竹,庶民龍淚竹,那一年,他的身後,站著庶民沈猶信。
逃亡於此,已是掌門的續斷和他們重逢,卻誰也沒能改變命運,耳畔似有凋謝的風拂過,夾雜著血腥和隱隱約約的兵戈聲。
危險在一步步逼近,他面前那張絕美的臉,卻是毫無波瀾:“續斷,你相信來世麼?”
他怔住,靡靡絕音,悽然撫弦,無言以對。
清明亂,夜未央,金戈劍下,飛絮遊絲,眼前驟然一抹顛倒眾生的美,滿面笑意,亦是滿眼憂傷,他抱著那個一身戎裝的男人跳下了洗淚崖,他來不及將他抓住,身邊便已血流成河。
續斷,本王和將軍相信來世,我二人願尋來世而去,於來世重生。
他跪倒在崖上,盯著被血竭浸染的掌門斑指,看著師弟叛離遠去的身影,揪著血泊中那痛徹心扉的淒涼,殿下,來世若如今生這般苦澀,我等又何以相求?
斗轉星移,幾多輪迴,無情畫舸,他的帝王,揮毫潑墨。
續斷,朕一生留下無數丹青,卻沒有一幅能入了你的心,今日在無情畫舸,朕便不再繪梅,不再繪蓮,不再繪海棠,這最後一幅丹青,朕便繪桃花,朕要繪出真正的七星丹葉,他日若承天意,此畫因緣流轉傳予你手,你便好好品賞,若朕的七星丹葉入了你的心,你便在九泉之下尋朕而來罷……
最後一筆尚未繪完,帝星墜落,挑斷了龍簫所有的牽念,也挑斷了續斷指尖的琴絃,咫尺千里,他血染丹青,終於在這幅最後的遺墨中繪出了續斷心中最美麗的七星丹葉;而他,剪雪忘情,未再給他的簫兒彈奏過那首憶簫曲,任由十七年沉痛靜默,任由前方烽火硝煙,直到落雪散盡,焚情相尋。
記憶如同煙塵,飄散,落盡……
雪裡珠含淚一嘆:“師祖說,來世若如今生這般苦澀,又何以相求……可是,臨到了了,信王,將軍,天慶帝還有師祖他自己,卻都依著自個兒的情去尋了那未知的來世……”
“雪公子,你的兩位師父卻忠於自個兒的情,留在了所謂苦澀的今生。”
雪裡珠恍然一驚,說話之人正是李煥,他眼神絢爛如星,目光溫柔而平靜地注視著自己:“夢亦醒時終須醒,雪公子,你千里奔波尋舊夢而來,又可知新夢就在身邊呢?”
新夢……雪裡珠怔在原地,只覺心中大動,師父……喃喃輕念,昔日教誨言猶在耳,句句掏心,珠兒,你若當真好奇,便自個兒去燕城尋個清醒罷!
舊夢,隱於繁華盛世,任世人尋訪傳說;新夢,盛於斯人身側,任我天地逍遙,今生足矣。
師父……雪裡珠豁然開朗,彷彿瞬間蛻去了心中所有的徊徨與憂思,他長長一嘆,淡然闔上了白梅圖。
唐念羽瞥了一眼李煥,翹嘴笑道:“煥哥兒,你相信來世麼?”
“不信!”李煥粲然答道,談笑中,已向雪裡珠伸出了手,“卿卿我心,知己眷顧,今生已是這般暢快淋漓,還求來世作甚!”
還求來世作甚!任歲月綿長,命運顛沛,今生緣若如此,那麼彼此之間,還求來世作甚!
十指相扣,雪裡珠只覺心中的寒冰盡數被烈火融化,他的掌心,溫暖得緊。
三日之後,碧樹稍,花枝俏,燕城郊外,波瀾萬頃。
“你遲到了,是否該罰?”玲瓏小舟的船頭,雪裡珠勾指繞音,指間流瀉出曼妙絕倫的天籟,見了來人,也不抬頭,徑自笑道。
李煥莞爾下馬,沿著湖畔縱身一躍,便輕巧地跳上了船,他優雅地拿過案上酒杯,仰頭一飲而盡。
“多謝煥哥兒贈船,後會有期。”雪裡珠回頭起身,抱拳面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