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金眼王相公向官家進的讒言,說‘方臘之起,由於茶鹽法也’,而太師是‘入奸言,而歸過於陛下’。官家當時大怒,把玉瓊尺都撅了。……聽說官家還要追究擬詔者之罪。”
“……東南人家飯鍋子未穩在,又復作此事!”童貫搖頭嘆著,回頭看了跟在佇列裡的董耘一眼,他此次也因請功奏摺也受了不小的封賞,正興高采烈著,若是知道因親擬手詔而被天子記恨上,卻不知臉色會變成什麼樣。
童貫可以說是第一次慶幸自己宦官的身份,若是他只是普通的武臣,立了這麼多功勞後,肯定要投閒置散個三年五載,等因功而生的驕氣被消磨去之後,才會被再次起用。更別說他還私下罪己詔,劈面給了皇帝幾個耳光。
不過他是無後的宦官,官家不可能會懷疑他會有叛心。況且道君皇帝是個重感情的人,雖然因罪己詔之事而憤怒,但最多也僅是生上幾天閒氣,不會太過降罪於他。
只是……北伐之策卻要遭殃了。
自從神宗朝之後,幾乎所有政策的變化,起因都是政治鬥爭。元佑年間,舊黨得志,新法盡廢;紹聖時,章惇為相,新法又起;現如今道君皇帝剛登基時,啟用舊黨,新法又罷,等過了兩年,元佑舊臣上了黨人碑,新法再次推行。
司馬文正號稱至公至正,但蔡京卻是他一手提拔出來,不為別的,就因為當他執掌朝政,下令五日內廢止新法之後,是蔡京第一個出力支援,並如期完成了任務。
而那時,不但新黨對司馬光的命令大肆嘲笑,蜀黨的蘇軾,甚至舊黨重臣如範純仁等,都認為此舉不妥,只因他一意孤行才頒行於世——司馬牛的外號就是那時叫出來的。
在這種情況下,知開封府的蔡京的投靠和支援,是對司馬光最大的幫助,否則,剛剛上任的司馬相公釋出的第一道命令就無疾而終,他的威信不免要大受打擊。
以司馬十二之智難道會看不出蔡京之奸——那可是熟讀史書,寫了資治通鑑的人吶——還不是因為蔡京做了他想做的事,幫他度過了政治難關,不得不因功行賞。
連司馬光這等正人君子都為了政爭把國事丟到一邊,那梁師成如何會例外。現在梁師成已經開始動手,他最在意的北伐之事定然會遭到杯葛。當初他一意孤行,強行下了罪己詔所帶來的嚴重後果,現在已經悄然浮現,如果不立刻反擊,下一個就不是董耘了,而是他童貫。
長嘆了一口氣,童貫仰頭望天,他實在沒想到梁師成會做得這麼絕,
‘是怕我跟你爭寵嗎?’
天子身邊最親近的也不過三五人。一個蘿蔔一個坑,踩下一個,才能再上一個。他童貫雖說也受信重,但他常年在外,自遠比不上每日貼身服侍官家的梁師成那般親貴。但他此次又立新功,在天子心中的地位大漲,免不了要動搖梁師成的位置,所以那奸人才先下手為強。
“太師……太師!”身後人見童貫說了幾句話後,就愣愣的默然不語,小聲的叫了起來。
童貫沒有理睬,只抬起手死命的抽了跨下坐騎一鞭,五尺高的河西駿馬,放開四蹄,直直往杭州城中奔去。
他沒空與趙瑜多磨了,如果趙瑜能把方臘之子送回那是最好,若是不給他也懶得再費口舌,直接奏請官家聖裁好了,讓官家與東海王去扯皮。無論如何,他都要儘速回京!
注1:【續通鑑九十四卷】王言於帝,曰:“方臘之起,由茶鹽法也,而童貫入奸言,歸過陛下。”帝怒,甲戌,詔復應奉局,命及梁師成領之,而朱勔亦復得志矣。
初,貫宣撫兩浙,令董耘權作手詔,罷花石以安人情。帝見其詞,大不悅。及復應奉,貫又對帝嘆曰:“東南人家飯鍋子未穩在,復作此邪?”帝益怒,董耘由是得罪。
第六十四章 等待(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