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嗔的臉上還在笑,可他花白的眉毛卻微微顫了一下,擋住了那雙眼睛裡一時的慌亂。
他低頭看了我一會兒,沉默了一下,側身朝裡面道:“女施主齋堂請。”
“多謝。”
我看了一眼旁邊那小沙彌,朝他笑了笑,便跟著一嗔往後面走去。
這是我第一次到西山紅葉寺的後院。
一般來說,寺廟的後院是不允許女性涉足的,除了一些達官貴婦,只是紅葉寺處在南方,又曾經有過“紅葉御霜色”的往事,恐怕來這裡的達官貴婦也不會多。不過我一路跟著一嗔往裡走,擦肩而過的僧侶們倒也並不稀罕,各自低頭幹著自己的事。
走到一嗔的齋堂前,我看了看周圍,幾個房間都是門戶緊閉,空氣中還有淡淡的香味。
見我看了看周圍,一嗔道:“他們做完早課,還要下山打水。”
“哦。”我點點頭,跟著他推門走了進去。
他的齋堂倒是打掃得很乾淨,石床上放著兩個蒲團,空氣裡也有淡淡的香,一嗔恭敬的請我坐上去,與我對坐,然後說道:“一年前施主隨黃施主一同來鄙寺,只是走得太匆忙,未來得及向施主請教。”
我心裡雖然有事,但一提起當年,還是忍不住問道:“大師與黃爺相識很久了?”
“日子不短。”
“那,大師知道黃爺現在身在何處嗎?”
一嗔看了我一眼,目光中有些警惕,還是說道:“黃施主一年多前離開揚州,便沒有再回來看過貧僧,只怕雲遊四海去了。”
……
他果然,沒有再回來。
也許他現在,真的已經和慕華姑娘成親,和揚州,和京城所有的過去都斷了聯絡,只有這樣,才能得到亂世裡的一點平靜吧。
我心裡淡淡的笑了一下,一嗔一直看著我,這個時候說道:“不過,黃施主與貧僧相識,姑娘是知道的,但劉大人他與貧僧並未熟識,施主為何說”
我笑了一下,抬頭看著他:“大師和劉大人雖然並不熟識,可劉大人是在紅葉寺遇刺,和大師也算有些淵源吧。”
我一說完這句話,他的臉色立刻變了。
他的臉色一變,我就知道今天是來對了。
氣氛顯得有些壓抑,尤其是在這間小小的齋堂裡,這個身材高大的大和尚坐在面前,雖然一動不動,給人的感覺也像一座山,我仍舊微笑著道:“大師放心,劉大人是個很明理的人,為了不牽連無辜,很多事他並沒有往上說。在下會知道,自然是有別的人告訴在下,別忘了,當時還有刺客被捉。”
“……”一嗔看了我一眼,目光閃了一下。
“其實劉大人上一次來紅葉寺,是為了拜祭當年揚州城死難的百姓,也是他代朝廷的一個表態,說起來劉大人是一心一意為了南方的民眾著想的,只可惜行刺的他的人,不僅傷了他的身,更傷了他的心。”
一嗔聽到我說這些話,臉色更沉了。
“刺客此舉,表面上看起來是義舉,但刺殺朝廷命官視同謀反,朝廷追緝也是合乎法理,到時候鬧得腥風血雨,百姓又要說是朝廷的屠戮之刀濫殺無辜,可誰又知道,是誰讓朝廷拔刀的呢?”
一嗔突然笑了笑,說道:“女施主,貧僧乃一方外之人,施主跟貧僧說這些,只怕是有些”
我也笑了一下:“既然大師對這些事不感興趣,那在下還是跟大師論一論佛吧。”
“哦?女施主有什麼想說的?”
“從東漢永平年間,竺法蘭與攝摩騰兩位高僧以白馬傳經入中土,駐白馬寺,佛在中土已經流傳了幾千年,卻數次遭禁,老百姓寧可通道煉丹,也少聽禪,大師知不知道是為了什麼?”
一嗔淡然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