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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部分

之後,她也下了車,悄然走在我的身後。我當時若把大衣給她,將來就有看她的藉口,但我沒能這樣做。而且往往是我知道該怎麼做,卻往往沒有做。這就是我內心的矜持。如今我只想在內心儲存著這份美好,以待來世。朋友帶來的這個女孩,也這樣錯失了。那是內心的另一份矜持。

我們是九八年二月二十六日開工的,這時候天氣還涼,但嚴寒已經過去了,因此內心也不覺得苦難。畢竟工人們都還得為了生活。再說春節以來,人性早已耍夠了浪漫,隨著天氣的轉暖,也開始無聊和恐慌起來。這次到廠,又見著那些人。有的已早幾天到來,已進入了崗位,因此在廠區遇見,看他或她顯得忙忙的,還一臉正幹大業的嚴肅面孔,和他或她說話也不願停下來,僅打個招呼又走開了。我也找見了我許多朋友,在朋友們處可以多坐會兒多說會兒,甚至打鬧一番,吼幾嗓子。這無非就是聯絡一下感情,順便更詳細地打聽一下情況。

我瞭解到我們這次真的要改成衛生紙了,當然還包括面巾紙、餐巾紙之類。其實它們是同一捲紙,只是加工和包裝的方法不同。我還不慎被三車間的玫瑰精染了手,一時怎麼都洗不掉,而且越洗越多。這顏料本是給衛生紙著色的,而且性質真的很奇怪,竟像古時的“息壤”似的,能夠自己生長,越變越多。當然這有些誇張,我是說我本性出於好奇,僅用兩根指頭捏了一點,到洗時已染滿了整個右手。幾個朋友見了我的紅手說,“怎麼了,大哥,頭一天你不會就出事吧,你可是我們中間久經考驗的老將。”我氣惱地說,“你們早就知道,為什麼不說?”他們就說,“誰能想到你去動那玩意兒?再說了,你老哥真是一個年過的閒得慌。”另一個就說,“就是,我們躲都躲不及,大哥你還主動往前送。我們就是真心攔你,也不忍心壞了你的好事呀。”我隨也自嘲地說,“這叫‘染指’,懂嗎?”他們就齊聲說,“不懂,大哥。”我說,“不懂就學著點。”這時就有人在車間門口,大聲叫喊他們。他們中間有人就說,“走吧,老王來了。”然後一個個又恢復成溫順寡言的樣子,跟我告個別,一個個在漿池上下了樓梯。那老王是個舊人,歷來在車間當副主任。什麼都不懂,但卻是個使喚人的好手。每屆主任都喜歡用這樣的人,又聽話又構不成對自己的威脅,還能和工人們打成一片,沒有領導的架子。

今天是個好天,我提著自己的紅手,又往別處去。這其實是一種無聊,但是我習慣了。又穿行在廠區時,兩個小經警扎著皮帶,提的警棍也不知是真的還是仿製的,走了過來,其中一個還與我打了招呼,就聽見另一個小聲問,“你跟他挺熟?”就聽見那個說,“在這廠裡,我就佩服他,是個人物。”我邊走邊想,這話是故意說給我聽的。然後我就想他們蘭賀的人,在這裡真的讓人不適。這時候迎面又遇見了一個人,此人是原車間主任,現在樓上做生產部長。人家和我年齡相仿,卻深沉老道,不愛張揚。我看在所有原廠的領導中,包括廠長,只有他反升不降,但我卻真的不太欣賞這樣的人。據我所知,他唯一的一次降職是在蘭賀人臨來之前,他不知怎的,因為車間內部一筆錢的事,和車間主任鬧翻了,當時他是那車間的副主任,那車間主任就把他訓斥了。後來車間的人說,他一天都不說一句話,只在車間辦公室裡寫大字,也就是不吃不喝不下班,寫了一天的毛筆字,這倒也罷了,可更奇的是,寫的字只有一個:忍。這後來沒多久,蘭賀人一到,他立刻從車間調出來,成了管理全廠各車間的生產部長。那車間主任也有個性,立馬宣佈辭職不幹,說他當了一輩子車間主任,他要退休了。這都是幾個烏鴉嘴的化驗員的說法,其實我和我的幾個朋友,在酒桌上並不這樣看。因為這點貓膩,誰都能看得出來。只是那車間主任也夠壞的,我們都受過他的氣,因此也不願意多同情他。。 最好的txt下載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