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是這裡那裡不斷地出毛病。誰會打電話叫管道工來修理?——又讓誰開支票給管道工付錢?女兒們說,你為什麼不埋怨老爸,為什麼你不讓老爸一個人獨自待在鄉下,你知道老爸的神經不好,她們現在,或者過去常常這樣說,可憐的老爸。這些小傻瓜自以為知道——
說到底我想還是我的錯。這麼不假思索就一下子同意把我們原來的房子賣掉了,搬到這裡來。離開了我們在大學城裡居住了四十三年的屋子,搬到這個地方來。這個農場,這些單調的樹木,儲存著他的記憶(因為小時候他的父母曾經在夏天帶他來過這裡走訪親戚——他說那是他一生中記憶裡最美好的時光)。但卻不是我的。沒和我的三個女友告別,因為她們小瞧我,認為理所當然,我受不了,搬走是對她們的報復,我報復了。現在悔之已晚。
我聽著越來越大的雨聲,在伸手不見五指的一團漆黑中摸索著回到床上。嘩啦!雨水又衝刷窗框,劈啪劈啪地打在屋頂上。現在是他的鼾聲沒有剛才響了,還是風聲太大,壓倒了他的鼾聲;我不在床上的時候,他一直沒動。在一團漆黑中,我很可能發病或者暈倒滾下樓去,他會注意到嗎?——笑話。我躺下來,墊子裡的彈簧嘎吱嘎吱地響。他還是一動不動。
於是,我盡力不再想這場大雨,不想地窖。不想雨水往外溢位來的屋簷。我努力鎮定自己,看著黑色的雨水向我湧流過來,看著也許會把我抬起、浮在水面的淺浪,就像在游泳池裡學會的那樣浮起來。令人驚奇的是,我很輕易地浮起來了。而且一點兒也不害怕,而年輕的女人卻遇到困難,骨瘦如柴的最糟糕,老是浮不起來。這麼容易。你只消聽之任之,就浮起來了。
失明(2)
可是我的心靜不下來。就像織毛衣——鋼針一閃一閃,卡嗒卡嗒地響個不停。
長年累月他 把自己關在書房裡列印講義,不讓人打擾,打的都是同樣的講義,寫學術文章,編寫他唯一的著作——以不規定就誰也不會讀的古希臘悲劇為題材。我想我們作為他的妻子和女兒,為他感到自豪,我想我們大家生來就有一種自豪感,所以我想我們必須為某些事情感到自豪!當然作為研究古典文學的教授,他的薪金足以養家活口,我承認。可憐的老傻瓜總是叼著菸斗,不知道自己吸的是什麼。他們這些人都是這個樣。不許他真正吸菸的時候,他就像嬰兒吮吸橡膠奶嘴一樣,把沒有點燃的菸斗銜在嘴裡吮。一副可憐相。他們在研究古籍的公共休息室裡舉行退休派對,只有甘甜的紅葡萄酒,插著牙籤的一塊塊乾酪,祝幾次酒,主席的讚揚。他站起來致謝,眼裡閃著淚花,而那些年紀較輕的教授們則相視傻笑,就連那些快要退休的資深教授也把哈欠強嚥下去,就像強嚥大得難以下嚥的桃核一樣。瞧著真是可笑!
大家舉杯祝賀埃莫利特斯教授,他莊嚴地舉起自己的酒杯。從來不知道。可憐的老廢物,老傻瓜,從來猜不到在那種場合第一個鑽進我心裡的是什麼想法。
然而,後來,由於自己的弱點,為了報復我那幾個不多的朋友,我卻讓他說服了我,搬到了這個地方。
是他的退休:怎麼會是我的呢?
我努力想要睡著,但是雨還在嘩啦嘩啦地下個不停,一點兒也沒有減弱,雷聲漸近,像龐然大物滾過田野,朝這座房子撲來。我嚇得猛然睜開眼睛,一個巨大的物體從屋頂滾過去,越過田野,消失了。但是沒有閃電!之前沒有,過後也沒有。夜漆黑一團,跟我所見過的一團漆黑的夜一模一樣。
這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