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作極快,扎眼就消去了半缸,尤其是碗內的三塊肥肉片子,早早地就下了肚,胡吃海塞間,猛然瞅見,薛向碗中無動。竟把筷子伸進薛向缸中,瞅準那三片肥肉就夾了過去,刺溜一下,滑掉一塊,另外兩塊卻叫老爺子抄進了自家碗中,老爺子嘆口氣。竟又把筷子伸來,似乎不抄走最後那塊肥肉不諧心一般。
這會兒,薛向如夢初醒,趕緊一轉瓷缸,橫臂相護:“周專員。沒您這樣的啊,我碗裡就這點葷腥,您都搶走了,我吃啥。”說話兒,薛老三就揮動筷子,往嘴裡猛塞起來。短短分多鐘,滿滿一大缸,近二斤乾貨,全被他下了肚。
周明方盯著薛向口中那塊最後入口的肥肉片子和空空如也的瓷缸,怔怔出神,末了,一豎大拇指:“走眼嘍!”
莫名其妙的三字,薛向卻知道其意何指。無非是在說,沒想到他薛某人竟不是嬌生慣養的性子,能吃苦!
要說薛向方才的胡吃海塞,真就有表演的成分在內,從接觸以來,他大略窺出了周明方的做派。這是個典型的老派幹部,吃苦耐勞,厭惡享樂,如果他薛某人還指望獲得人家好感,辦成事兒,那眼前的這碗飯就非吃不可,不但得吃,還得吃得香甜,吃出香味才成。
是以,薛老三牙一咬,心一橫,便往嘴裡猛倒起來。
兩人剛停著,施用便捧上兩杯茶來,說是杯,同樣用瓷缸盛裝,茶水渾沉,茶湯紅黑,一看就知道是五分錢一斤的大樹葉子。既然知道周專員喜歡什麼,薛老三索性一裝到底,端起瓷缸就幹下一大口。
果然,周明方臉上現出笑來:“薛向,你不錯!起先我以為你生在首都,學在京大,身上難免有驕矜之氣,沒想到今日一見,倒是讓我刮目相看了。”
薛向依舊一副清純小白兔模樣:“周專員,您過譽了,您別忘了,我可是在靠山屯當過一年多隊長的,什麼苦我沒吃過?”
周明方擺擺手,笑道:“不見得下過農村,就吃過苦吧,我可記得某人當年可是把社員家裡的雞和雞蛋吃了不少的。”
刷的一下,薛向這張已然厚如城牆的老臉也終於再度紅了,畢竟當面扯謊,被戳破,且是被自己的上官戳破,這種感覺真是要多尷尬,就有多尷尬。
原來,周明方說的某人正是指薛向,當年承天縣郭民家蒐羅薛向在靠山屯的罪狀時,資產階級享樂主義正是其中一條,其中自然少不得他吃了全大隊上百隻雞和數不清的雞蛋的事兒。當時,輿論風向尚未偏轉之前,薛某人因為這條,可沒少受全國各大報社的批評。
周明方舊事重提,倒不是想看薛老三出醜,見他紅臉,便轉過話題道:“行了,你不提靠山屯還好,提起靠山屯,那我反而想問你一個問題,你薛向到靠山屯不過年餘,就折騰出那般景象,你到蕭山縣時候也不短了,怎麼沒見你們蕭山縣有什麼起色,是工作不盡力,還是江郎才盡了?”
老爺子問題真是犀利,叫薛向欲辯無言,雖然其中能分說的道理很多,比如“我在靠山屯一言九鼎,專事專權,而在蕭山縣,處處制肘’,又比如“靠山屯萬眾一心,群眾成分單一,蕭山縣官多民雜,處理關係便要花去大量功夫,如何能實心任事?”等等。
可這些道理都是說不出口的,因為上級領導才不會聽你的諸多借口,下級幹部在他們眼中,就該是萬金油,萬事萬能,畢竟領導沒義務幫你理清所有的障礙,幹出成績是你的責任,不然要你何用。
見薛向沉吟不言,周明方反而對他好感更甚,作為老幹部,他當然知道因地制宜,時變事亦變的道理,若是薛向真的辯解起道理,他反而要看輕這位明星幹部,“好了,閒話少敘,你今天找我,是來求援的吧,別的都好說,要錢的話,還請免開尊口。”
周明方叫薛老三免開尊口,薛老三才不肯聽呢,小白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