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莊漢遠去的背影,微微頷首。
“先生,你把書借於一個莊戶漢子,卻不是笑話?”書童不解。
“勿要帶眼識人,他豈是一普通的莊戶漢子?”儒生微笑搖頭,“司錄衙內自開封府回來省親,在忘機樓等我,快走。”
晝錦堂內,忘機樓與書樓南北相對,戲鷗亭和觀魚軒東西呼應,康頤園居中。忘機樓之忘機二字出自道家術語,曰忘卻人間機巧,淡泊無爭。詩仙李白亦留下名句——“我醉後復樂,陶然共忘機”。
當年韓琦以忘機名樓,可謂用心良苦,卻不想韓家後世子弟卻把忘機樓當作商議國政時事之所,倒是另一番曲解。而有資格進入忘機樓議事的外人,自是韓府的心腹幕僚,可見儒生地位。
主僕二人步入忘機樓,早有一身長面貴、四十餘歲的錦衣士人迎上前,請儒生落座,一婢奉茶伺候。儒生呼之司錄衙內,自是韓知州的大兒子韓肖胄,也就是韓九兒的父親,他以蔭補承務郎,任開封府司錄。
“先生,蒙朝廷器重,肖胄受命今秋使遼,賀契丹國主壽辰。”韓肖胄屏退童婢,神情凝重。宋人自視正統,習慣稱遼國皇帝為契丹國主。
“哦,衙內當此大任,幸事也,必將仕途坦進。”儒生手捻長鬚,愉悅道賀,內心卻對衙內的如臨大敵略感詫異。
“先生有所不知,朝廷已另派密使,過海遠赴北地,與那新崛起的女真韃子商談,欲夾攻遼國,奪回燕雲十六州。”即便室內已無旁人,韓肖胄還是警惕地看看左右,把聲音壓低。
“哦,此事當真?訊息可靠否?”儒生聞言失態,刷地自座上站起來,一連兩個反問。
“當真!可靠!”韓肖胄對這驚天訊息的來源自信滿滿,卻也難怪,相州韓族經數代經營,堪稱當今數一數二的名門望族,皇親貴戚遍佈朝廷內外,天下大事秘聞皆逃不出其耳目。
“呵,天下幸哉!祖宗慰哉!被那賊子石敬瑭出賣的我漢人江山,歸復可期矣!”儒生忍不住熱淚盈眶,多少年來,壓在無數大宋忠貞士子心頭的那座屈辱巨石,終於有了松卸的指望。
“我擔心的是萬一遼人獲此訊息,會不會危害在下一行人的性命。”韓肖胄卻無儒生這般激動,把對使遼此行的擔憂說出來。
“兩國相爭,不斬來使!遼人已非以前的生蠻之族,應不會為難相公。”儒生也從短暫的失態中走出,進入更深層的思慮中,“遼人常講,女真過萬則無敵,可見女真人的厲害。朝廷這一步誠然走得不差,卻恐有與虎謀皮之虞,萬一女真人滅了遼,又對我大宋起覬覦之心,會不會引火燒身?”
“哈哈,先生多慮了。想那韃子住慣了冰天雪地,怎習慣我大宋春水秋月?”韓肖胄不以為然,“再說,我朝那數十萬邊卒豈是吃閒飯的?”
賓主正各抒己見之際,忽聞外頭一連串紛亂的人聲和腳步聲,緊接著響起急促的敲門聲,韓肖胄不悅喝問:“何事如此羅唣?”
“衙內,大事不好了!九姑娘遭賊人所劫,上百賊眾正在莊外呼嘯聚集,連相公的州衙也被圍住……”門外通報的話兒未完,已有金戈之聲隱隱傳來。
“啊?九丫頭……這可如何是好?”韓肖胄頓時臉色大變,呆若木雞,韓知州被困州衙,此刻晝錦堂的話事人當然是這個大衙內,他卻沒了主心骨。
倒是儒生臨危不亂,當即開啟門,但見哭得淚人一般的蓮香撲將上來:“衙內,都怨我,沒有看護好九姑娘。”
“賤婢,你倒回來了!”韓肖胄找到了出氣筒,不問青紅皂白,一腳將蓮香踢倒在地。
“衙內!”儒生一面阻止韓肖胄,一面望著亂成一鍋粥的家眷奴僕,沉聲道,“大家莫要慌張!管家何在?護院何在?”
“先生、先生……”眾人彷彿有了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