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為了印證衡平的所言不虛,當天晚些時候,王實勘教授——也就是京城師範大學數學科學學院老師、本屆院士增選的參與者,來到徐生洲的辦公室。
王實勘是研究黎曼幾何的,據說很早就得過全國百篇優博,也很順利拿到了傑青、長江特聘的頭銜,算是數院的希望之星。但此後卻彷彿一直處於瓶頸期,給人的感覺就是學術水平很高,在業內也卓有聲譽,就是差最關鍵的一口氣。
比如能得國家教委自然科學一等獎,卻死活上不了國家自然科學二等獎。
比如能入闈中科院院士有效增選人,卻死活上不上當選名單。
而且這種情況不止一次兩次!
在徐生洲的印象中,這位大佬深居簡出,只帶研究生,從來不給本科生上課,好像是在閉關修煉、面壁參禪,想要突破最後的關隘。徐生洲在數院兩年多,見到這位大神的次數寥寥可數,面對面交流更是隻此一次。
王實勘坐下後,打量了徐生洲的辦公室幾眼:“房間還是小了點。”
徐生洲笑著答道:“京城米貴,居大不易,有個獨立的辦公室已經很好了!”
王實勘點點頭:“也是。我像你這樣有個獨立辦公室的時候,已經三十五六歲了。不過我三十五六歲的時候,可發不了‘四大’。當然,現在也發不了。”
徐生洲道:“發表在‘四大’上的論文不一定重要,白旗國著名數學家塞爾(serre)就認為《ann ath》上很多論文‘不包含任何深刻的東西’‘現在沒有人再瞧它們一眼’。相反,發表在其他學術期刊上也未必不重要,像邱先生證明卡拉比猜想的重要論文,就發表在《cpa》( pure appl ath,一般譯為《純數學與應用數學通訊》)上。”
王實勘幽幽地說道:“《cpa》也是數學領域的國際頂級期刊。”
徐生洲撓了撓頭:“那倒也是。”
《cpa》是由國際著名的柯朗數學科學研究所主辦,每年發表論文不超過60篇,主要接收發表理論數學、應用數學領域中具有突破性和創新性的一流研究成果,對數學學科方向的發展具有重要的引領和指導作用。等閒人是不敢問津的。
王實勘問道:“你看到樓下公告欄裡貼的材料了嗎?”
徐生洲老實回答道:“早上上樓的時候,路過看了幾眼,當時人太多,沒來及仔細看。”
王實勘道:“看完有什麼感想?”
徐生洲自從聽了衡平的忠告,便不敢再信口雌黃,尤其公告欄裡還貼有王實勘的材料,更不能亂說:“感覺各位老師都很有水平,也很有影響力,在過去那種艱苦的條件下,做出一系列比較重要的成果,有力推動了我們國家的數學發展。”
王實勘輕笑道:“果然是當校長的人,說話真是又禮貌又得體!確實,我們這代人先天不足,不僅基礎薄弱,也低,到了大學只知道跟著老師讀教材、做習題,根本不知道學術研究為何物,學術前沿又在哪裡。懵懵懂懂到了三十歲,終於琢磨出點味道來,已經錯過了最寶貴的黃金期,只能做些別人不願意做或者沒注意到的二流學術研究,所謂的學術成果又有什麼份量?”
徐生洲當然不能順著他的話頭,繼續糟踐那一輩人:“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奮鬥。沒有你們的努力,就沒有今天快速發展的國內數學。”
王實勘頗為欣慰:“有了你的肯定和褒獎,我們的努力和艱辛就算沒有白付。我也一直認為,我們這輩數學研究者的成就不是很高,但我們持續努力的意義,就是為天才的孕育和成長準備好溫床。”
徐生洲覺得自己應該對王實勘表示感謝。但又覺得,如果表示感謝的話,豈不等於是自認為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