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會議議程,徐生洲的特邀報告是在第三天上午。
他放完衛星之後,熬夜後遺症開始上湧,整個人睏倦欲死,眼皮都睜不開,只能回房間補覺。一覺睡醒,神清氣爽,卻已然是下午三點多鐘。他揉了揉空蕩蕩的肚子,決定暫時不寫論文,先去牆報區轉轉。等到六點鐘自助餐開始的時候,可以第一時間搶佔有利地形。
不知是錯覺,還是眼下到了看牆報的時節,整個牆報區熙熙攘攘,摩肩擦踵,儼然有了國慶長假夫子廟、洪崖洞的氣勢。
徐生洲剛看幾張牆報,就覺得不對勁。
以前自己也有些名氣,遇到年青的同行會賞臉叫一聲“徐神”,其中更多是友善和玩笑的意味。現在叫“徐神”的人更多了,也不再侷限於年青人,很多不知道該叫“小徐”還是“徐老師”的中年人也隨大流叫“徐神”,讓徐生洲有些難以招架。
就像李亨利,球迷們調侃也好、玩笑也好,叫聲“大帝”自然無關緊要。但你要是以“大帝”自居,那就是僭越了!
現在徐生洲也是如此。
面對看自己比看海報都多的圍觀者,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回答:“您好!您還是叫我‘小徐’吧!”
——他無比慶幸自己不姓王,否則這一下午自己得當無數遍龜孫子!
看著周圍越來越厚的人牆,徐生洲趕緊找個藉口,逃出牆報區。
那還能去哪兒呢?
去分會場聽聽報告吧!
徐生洲特意避開熟人較多的“代數與數論”“機率和統計”等分會場,找了個相對冷門的“組合與計算機數學”。他小心翼翼推開門,想要跟遲到的學生一樣悄悄躉進去。
結果剛伸進頭打量一眼,他就後悔了!
會場並不像大學教室或平常學術報告那樣,一個人在臺上講、一群人在臺下老老實實聽,而是中間擺了個長方形會議桌,報告人在一頭對著ppt揮斥方遒,一票專家大佬列坐會議桌周圍,聊天喝茶,不時點評提問幾句,青椒、研究生等則在外圈負責學習、圍觀、打call、當氛圍組。
本來會場裡都是熟面孔,大家一團和氣地吹水打屁,突然有人推門而入。就好像夜晚鄉間秋蟲鳴叫正盛,忽然聽到人類的腳步聲,便瞬間安靜下來,一齊扭頭朝門口看去。
“喲,這不是小徐嗎?怎麼想到來我們這裡轉轉?”某位大佬居然認出了徐生洲。
徐生洲被一大群人盯得渾身發毛,馬上表演起退堂鼓:“不好意思,走錯了!”
“什麼走錯了?來都來了,正好一起坐下聽聽。”
大佬一錘定音。
徐生洲也終於想起來,大佬是中科院院士、組合數學專家辛中永,昨天中午吃飯時見過。
“來都來了”作為國人刻在dna裡的原諒,任何情況下被觸發,都能獲得無條件妥協退讓。徐生洲也不例外,當下徑直朝青椒、研究生的圈子走去:“好吧。那我就跟著辛院士,還有各位老師、同仁,好好學習一下。”
辛中永用指關節叩了叩會議桌:“坐過來!你跑到角落裡幹嘛?”
徐生洲態度很端正:“對於組合數學和計算機數學,我是初學者,只能叨陪末座。”
況且會議桌邊那些專家學者,最年輕也有三十五六歲,他坐過去有點不太像樣。反倒是和青椒、研究生湊在一塊,完全沒有任何違和感。
辛中永道:“叫你坐過來,就坐過來。搞學術研究,講究達者為師,又不是論資排輩!——趕緊過來坐好,別人還等著繼續作報告呢!”
徐生洲只好坐到桌子旁邊。
報告繼續進行。
會場又恢復了剛才的融洽。
只是多了個陌生人、外來者,似乎不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