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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9 章

“我娘對你的恩情,你早還清了。周大人曾收我進府當護衛,你便也當我是周大人派來護你南下的護衛就是了。”

溫瑜看著他給自己穿上鞋襪,腦子因高熱和頭疾已是混沌一片,聽他這麼說,心底卻還是有個聲音下意識道:不一樣的。

恩情不是還了就不復存在的。

他已不是周府護衛,亦未曾得過周敬安囑託,知自己南行有難,千里迢迢找來,也是不能混為一談的。

但更深的東西,卻不能細想了,她沉默了很久,只答了一句:“好。”

蕭厲抬頭,看到了她掛在腰間的木鯉吊墜,淺淡笑了笑,說:“你一直帶著的啊?”

溫瑜平靜道:“嗯,你不是說魚躍龍門麼,我便當戴著祈福了。”

蕭厲說:“你們這樣的貴人,應該戴玉的才好看。”

溫瑜看著他,病中的容貌也似水中一泓清月,說:“以後換玉的。”

蕭厲點了一下頭,看了一眼天色說:“官兵發現傷馬後,大概會沿路搜回來,走大路不安全,只能橫翻這座山嶺避開他們,我揹你,不在天黑前走出這座山脈找戶人家,也得尋個能棲身的山洞才行。”

他屈膝半蹲在了溫瑜跟前。

溫瑜看著對方那寬闊的背脊,寒風掠過山林,她嗓子裡又竄起一陣咳意,她知道自己拖著病體強撐也走不了多遠,沉默了片刻,終是抬臂環過他肩膀,趴了上去。

蕭厲只用小臂拖著她膝彎,無半點僭越之處,揹著她走得極穩。

溫瑜將全身的重量都放在了他背上,隔著兩層不甚厚實的衣料,也能明顯感覺到底下僨張的肌理微微起伏的幅度。

但她已無暇想別的,頭很疼,眼皮墜沉,身上也很冷,骨子隙裡似有針在扎。

她疲憊地把頭靠在了那片寬闊又讓人安心的背脊上,恍惚間覺著自己不是被人揹著在走,而像是被一頭猛獸馱著在密林裡穿梭。

走了不知多久,她感覺身體彷彿變成了一塊紅炭,血液都被燒得滋滋作響,眼窩裡泛著疼,口中也乾澀得厲害。

隱約聽見有人在叫她:“菡陽,別睡。”

會叫她菡陽的,很多,又似乎很少,溫瑜一時想不起來誰會用這樣的語調喚自己的封號。

意識在思索間朦朦朧朧清明瞭些,掀開發沉的眼皮瞧見一道寬厚的背脊和對方墜著汗珠的清雋側臉時,她心下還有些好笑。

這人怎麼突然就叫起自己的封號了呢?

她乾澀得厲害的喉間疲憊溢位低喃:“我沒睡。”

話雖這般說著,眼皮卻控制不住地又緩緩耷了下去。

蕭厲能感覺到背上的人渾身滾燙,搭在他肩頭的手也已無甚力道,心臟的地方似被一隻大掌攥得有些悶疼,他腳下一刻也不敢停,看著前方,繼續同溫瑜說話:“我有聽你的,好好識字。”

身後的人緩了好一會兒,才虛弱出聲:“識字了好啊,你都認得哪些字了?”

風吹得林間的樹葉嘩嘩作響,蕭厲說:“輿圖上從雍州到坪州,每一條道所經郡縣的名字,我都認得了。”

背上的人趴在他肩頭意識含糊問:“背的千字文麼?”

一滴汗從蕭厲下頜淌下,他道:“我照著輿圖一個字一個字認的。”

背上的人低喃:“好笨的認字法子,你對著輿圖認字做什麼……”

風聲愈漸喧囂,蕭厲跟著說了聲:“是啊,好笨。”

他疾奔出去好遠,背後的人都再無聲息,似又昏沉了過去,他又一次喚她:“菡陽。”

身後只傳來尤為虛弱的一聲:“嗯?”

蕭厲回頭似想看看她如何了,側首卻只感覺到臉頰蹭過她微涼的鬢髮。

風聲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