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演徐英的武生溫小樓卸了妝,卻和班主發生了爭執。
“今兒明明觀眾們點名要聽的是方景臺,你偏偏要唱這出戏,這是什麼道理!”溫小樓的面容,明眸如水,劍眉漆黑,白皙的臉上泛起怒意,卻比原本滿面油彩的扮相還要美上三分。
他本是一個極其俊俏的男子,從小在戲班子裡學戲,天生就有一把好嗓子,再加上後來又跟著一個武師學了幾年武藝,比起尋常戲子來,要多了幾分難得的英氣,很快便成了這天香班的頂臺柱子。
班主年過五旬,體型富態,一支菸杆握在手裡,聞言趕緊勸說道:“你這是幹什麼!這戲到底怎麼唱你說了算,但唱什麼戲,自然是我說了算,你只管唱就是!”
“你就別騙我了,從前都是好好兒的,偏偏那女人來了,一切就都變了!這是你的戲班子,可現在連演什麼曲目都要聽她的,她算是把戲班子買下來了嗎?!”溫小樓顯然憤憤不平,連帶著微微上挑的的眼角,也散射出凌厲的寒意。
班主趕緊四處張望一眼,連聲道:“哎喲我的祖宗,小點聲兒啊!你不是不知道,咱們戲班子怎麼個境況,你忘了,從前在耀州的時候,咱們可是四處流浪,只能搭個草臺班子,你一邊唱著戲,頭頂上連個遮陽擋雨的地方都沒有,遇上那些個地痞流氓,咱們連打點的銀兩都給不出。現在呢?咱們住著最好的園子,登著最好的臺子,連戲服都是最豪華的,你還想怎麼的?人家出了錢,愛聽什麼你就唱什麼,清高能當飯吃嗎?”
溫小樓冷笑一聲,道:“班主,我勸你好好想清楚,這女人來歷不明,身份成謎,卻莫名其妙找上咱們戲班子,說是要捧紅了咱們,還出大價錢替你請了有名的角兒,你不覺得奇怪嗎?她和咱們無親無故,憑什麼這麼幫助咱們?這世上哪兒有這容易的事兒!”
班主皺眉道:“你懂什麼!人家不過是你的戲迷——”
“我的戲迷?你看到剛才外頭那些人沒有,他們為我鼓掌,為我喝彩,讓我再唱一曲,這才是我的戲迷!你說她是為了戲,她可曾認真聽過我唱戲?可曾和我說過一句話?我實話說,從第一次看見她,我就覺得渾身不舒服,我總覺得她得給咱們招惹什麼禍患!”
班主為難地看著他,道:“你說的這些我早就考慮過了,也曾四處派人去打聽這位小姐的來歷——”
溫小樓急切地道:“你可打聽出什麼了嗎?”
班主搖了搖頭,道:“我們這等人身份雖然低賤,可這麼多年,四處漂泊下來,也算會看人了。她相貌生得美麗,舉手投足又高貴大方,出手還這麼闊綽,必定是出身豪門大家,可這樣人家的小姐為什麼會孤身一人到了這裡?你上一回也看到了,有個不長眼的想找她麻煩,卻被她那個丫頭狠狠教訓了一番,她那丫頭——武功之高,絕非一般的護衛啊!”
“既然你都知道她來歷不簡單,更不該接受她這麼大手筆的饋贈!”溫小樓的臉上,出現了一絲焦慮。
“我……這不也是沒法子嗎?若是不肯收她的錢,咱們這班子能這麼紅?”班主訕訕地丟下煙桿,苦口婆心地勸說道,“小樓,咱們別管她什麼目的,只管唱好自己的戲,橫豎咱們這種賤命,還有什麼好讓人家利用的!”
溫小樓啞然。的確,班主說的沒有錯,他們這種人,不過是出身下賤的戲子,又有什麼值得別人利用呢?若說那女子是別有所圖,可從頭到尾,她不曾要求他們做過任何事,反倒花了大價錢捧紅了他們。可是,讓他就這樣不管,實在是不安心。他總是有一種直覺,這個女人很不簡單,而且,她的目的也不會簡單。她明明對戲不感興趣,卻每場戲都必定在雅間聽著,好像在等什麼人。
他這樣的戲子,別人喜歡的時候叫一聲溫老闆,不高興了,比泥巴還要下賤,根本什麼人都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