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年後,他在生死關頭,與江白晝初遇。
又六年,江白晝重回他身邊,愛戀一場,再次分別。算上第二次分別的一年多,總共也不到八年。
「八年」,只不過是千年白果樹壽命的一個零頭。
凡人自認愛得撕心裂肺,深刻又漫長,在蒼天眼中,卻不過如蜉蝣,朝生暮死,眨眼消逝。
一千年這麼久。
唯有大地與天同壽,它歷盡劫難死而復生,值得一場盛大的慶祝。
人們都在慶祝。此時此刻,一切煩惱都不再值得提起,只應有喜悅,互相傳遞、無止無休的喜悅。
在這樣一派祥和的氣氛裡,龍熒幾乎死了過去。
他做了無數個噩夢。
夢裡與江白晝分別成千上萬回,每一回都是一支箭,狠狠刺入他心口,他萬箭穿心卻流不出血,只有無聲的淚。
還活著嗎?
怎麼還活著……
龍熒睜開眼睛,見光的一瞬間,幾乎忘了自己姓甚名誰,為什麼而存在。
旁邊有打翻瓷碗的聲音,有人驚呼一聲:「小熒!你醒了?!」
小熒……
龍熒的眼珠動了動,轉頭去看。
床下站著一名粉衣少女,見他醒來喜極而泣,沖門外大喊:「龍心!龍心!胡當家!快來,龍熒醒了!拿些吃的來!」
「……」
熟悉的吵鬧聲把他拉回現實,龍熒坐起身,盯著自己空蕩蕩的雙臂,有點恍神。
姬雲嬋小心翼翼道:「感覺如何?你有哪裡不舒服嗎?」
龍熒彷彿沒聽見。
姬雲嬋嘆氣:「唉,先吃點東西吧,你昏睡好多天了,我們都嚇壞了,還以為……還以為你不會醒來了。」
「我的——」龍熒仍然盯著自己的雙臂,他本能地覺得,這裡應該抱著些什麼,是什麼呢?總之不該是空的。
他呆了片刻,乍然驚醒:「晝哥哥呢?」
「……」
姬雲嬋答不出話。恰好龍心和胡沖山進來了,兩人一個端飯菜,一個端藥和水,剛放到桌上,就見龍熒不管不顧地衝下床,要往外面走。
龍心連忙攔住他:「你膝蓋有傷,別亂動!」
龍熒面色蒼白,執拗地問:「晝哥哥呢?」
「晝哥哥在隔壁休息,還沒醒來。」龍心低著頭,嗓音也低,幾乎不敢看他,「你先養好自己,我們稍後再去探望,好不好?」
「……」
龍熒沒吭聲,目光在三人身上一一掃過,似乎在判斷他們的可信度。
但還沒出結果,心就慌得遭受不住了,他必須立刻見到江白晝,不論是生是死,他不想再煎熬了。
龍熒揮開阻擋,大步往外走。
胡沖山攔不住他,跟在後頭唉聲嘆氣。姬雲嬋也沒有辦法,只好一起跟過去,試圖勸解:「小熒,小熒,你想開點……」
今日距離破陣,已有二十日之久。
當時姬雲嬋等人都不在埋星邑,龍熒和江白晝是被荒火的其他人帶回洛山的。
據說,那天龍熒抱著江白晝,在樹林裡長跪不起,直到天黑。
眾人尋到他時,他還清醒著,交代了幾句善後事宜,然後親自抱著江白晝往回走,走到一半,人就撐不住了,一直昏迷到現在。
江白晝也昏迷著,但和龍熒的情況不太一樣。
龍熒是病倒了,找郎中來看過,開了幾味藥,每日給他餵藥,倒也吃得下去。江白晝卻不是。
江白晝似乎……死了。
講起這件事,姬雲嬋不得不加上「似乎」,她已哭過幾回,說給龍熒聽的時候,傷心更勝往常,委婉道:「晝哥哥沒有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