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白晝興許是冷了,從他身邊走開,到遠處坐下。
那轉身頗為冷淡,猶似躲避,龍熒一愣,懷疑是自己想多了。他沒話找話,順著剛才說:「謝炎一死,會武營統領之位空缺,飛光殿不知要怎麼安排。」
說到一半,龍熒看著江白晝並無笑意也無怒意的臉,忍不住想賣賣可憐換他一絲波動,便話鋒一轉,講起自己的悲慘遭遇:「當時我回到營裡,跟那個老驛夫交談幾句,他帶我往郊外走,我已察覺被騙,可還沒來得及對他動手,他先坦白了,聲稱自己是被脅迫才做下錯事,叫我別去送死。」
這正是江白晝先前不解的:「那你為何要去?」
龍熒道:「我若不去,他就會被滅門,我曾經起過誓,既入荒火,絕不能見死不救。況且用我一人安危,換他全家活命,豈不是值了?反正我本來就是個沒人憐愛的,死了也不會傷到誰,皆大歡喜……」
最後一句頗有幾分拿腔捏調,龍熒的眼睛緊盯江白晝,幾欲把他看穿。
可江白晝清白,透明,看似易懂卻是個難解之謎,不聲不響地,突然笑了。他一笑龍熒又緊張起來,不知他笑什麼,是得趣的笑還是譏諷的笑?
龍熒等不來他的回答,勇氣即將消耗殆盡,強撐著一口氣,終於又找到一個話題可以繼續:「哥哥,你的護身戒套在我手指上,我感受得到,卻看不到它,你能教我怎麼讓它現身嗎?」
江白晝搖頭:「教不了。」他手指一抬,一縷綠光飛過半空,沒入龍熒手背,是熱的,微微發癢。
龍熒忍不住問:「這是法術嗎?」
江白晝道:「世上本無神仙,何來法術?天地萬物變幻無常,滄海桑田生滅不定,五行之間亦是相生相剋,卻不會消亡,不消亡便意味著可以轉移。」
「轉移?」
「從雲化雨,從雨化霧,便是轉移。我只能將它們稍加利用,不能毫無根據地憑空化物,那才是法術。」
不知龍熒聽明白了幾句,江白晝言畢自己有點心虛。
作為將來的神殿大祭司,他必須虔心信奉海神,不該放肆地說出「世上本無神仙」這種不敬之詞,可他心裡的確這麼想。
龍熒忽然道:「我的老師說過類似的話。」
「是嗎?」
「嗯,他說地脈孕養世間萬物,萬物反哺地脈,人間繁衍不斷,傳承不絕,靠的就是這生生不息之迴圈。」
江白晝有點意外:「你的老師很不平凡。」
「對。」龍熒笑了笑,「他是個很……奇怪的人,我不知該怎麼講。剛認識的時候,他教我讀書,叫我背『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我說我不想當王侯將相,還反問他,『老師,你一手創立荒火,做這麼多辛苦事,是為了當大官?』」
「他怎麼回答?」
「他說不是,他是為了這世上再也沒人想當大官。」
「……」
「當時我聽不懂,很久之後才慢慢醒悟過來。他想要一個太平盛世,沒有壓迫,無人被剝削。可這個目標太過高遠,遠到望不見盡頭,不是殺幾個壞人、推翻幾個世家就能實現的,窮盡他的一生也未必能行。他不在乎,他幾乎無欲無求。我不佩服他的高尚,但敬佩他的毅力——一直堅持做沒有回報的事,怎麼能從不氣餒呢?」
「可惜我沒學會。」龍熒輕聲說,「我的老師是聖人,我不過是凡夫俗子,被七情六慾所害。」
「……」
暮色漸暗,江白晝點燃了蓮花燈,搖曳的燈火為他的容顏增色。
他抬頭看龍熒一眼,神情依舊淡淡的:「凡人皆有七情六慾,所求不外乎情愛或財富,求而不得雖然痛苦,但也能享受到些微的樂趣。我是羨慕的,可惜,我半隻腳已踏出紅塵,想再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