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勛立刻明白他的用意,他心中一凜,含淚朝宋毅一拜,知道這一別他們師徒二人便是天人兩隔,再也不能相見。
他步履沉重,一路走到大牢門口,對等在那裡的陸彥斌道:「答應你們的事我已經做了,還望陸大人莫要食言。」
當顧勛走出刑部之時,只覺得全身冷硬,烏雲在頭頂上層層堆積,天空陰沉得彷彿要把人吞噬一般,他心中突然想起一事,忙叫了一匹快馬,拼命往城東趕去。
待他趕到杜家宅院之時,遠遠就看到門口已經擠滿了竊竊私語的人群,他又聞到了那股熟悉的血腥氣息,腹中不由一陣作嘔,竟一時不敢邁出步子。
當他終於鼓起勇氣扒開人群,走進房內,首先映入他眼簾的便是一片猩紅的血跡,令他一陣眩暈,他忙扶住牆壁,才勉強能穩住不斷下墜的身子。
地上躺著三具屍體,那憔悴的婦人,古靈精怪的孩子,還有那美麗纖弱卻永遠倔強微小的少女,已經永遠的失去了生氣。鮮血不斷從他們身上湧出,在石板的紋路中蜿蜒,彷彿一張巨大的血色臉譜,狠狠嘲笑他的無能。
顧勛呆呆站在這鋪天蓋地的血色中央,第一次感到自己是如此弱小,救不了應救之人,也保護不了想要保護之人。不知過了多久,他才邁開僵硬的步子走到廚房,果然見到一片狼藉之中,散落著幾塊已經冷硬的桂花糕。
他蹲下身去撿起其中一塊,輕輕拂去上面的灰塵,慢慢放進嘴裡,甜而不膩的桂香在口中迴蕩,卻堵得心口一陣抽痛,他閉上眼,淚水慢慢滑落,喃喃道:「很好吃,真的很好吃!」
顧勛將桂花糕一塊塊全部吃下,又呆坐在冷硬的石板地上不知多久,直到夜幕降臨,將四周的一切吞沒在黑暗中,他才勉強站起,麻木地朝街上走去。
華燈初上,本應冷清的街道之上,卻熙熙攘攘擠著許多人,顧勛沽了一壺酒,無意識的隨著人群向前邊走邊飲,直至走到一處粉牆環護,富貴雍容的府院門前。
原來今日竟是端王壽辰,府裡請了戲班祝壽,廣宴賓客,又在門前向百姓派發米糧。顧勛呆呆站在門前,望著眼前無數的大紅燈籠,張燈結彩,熠熠生輝。院內傳來聽戲喝彩之聲,門外擠滿了一臉興奮的百姓,一片熱鬧景象。
他突然明白了,什麼是權勢與不公,有人能窮奢極欲、享潑天富貴,有人卻跌落深淵,掙扎度日。有人能高高在上,隨意踐踏別人的性命,有人卻只能低如草芥,求不到一線生機。他猛地灌下一口烈酒,在夜色掩蓋中,無聲地笑了起來。
「砰」得一聲,夜空中燃起了焰火,五光十色、絢麗繽紛,將黑夜照得如同白晝一般。街上的百姓歡欣雀躍、奔走相呼,而在背街的暗巷之內,卻有一人跌坐在陰影之內,低頭掩面、泣不成聲。
當朝陽緩緩照入暗巷之內,顧勛睜開迷濛的雙眼,望見一輪新日在遠方緩緩升起,他突然想起恩師最後的話語:「為師唯有用這條命,為你鋪一條路,你一定要爭氣,莫要負我所託。」
一個信念在心中冉冉升起,他將手中酒瓶一扔,站直身子,理了理凌亂的衣衫,背對著陽光的方向,大步朝前走去。
☆、第50章 閨中人
皎皎玉臺,佳人挽袖,素手輕勾之下,琴音淙淙綿延緩逝,曼麗宛轉的調子在酹月樓中迤邐而轉。薛玥百無聊賴地倚在欄杆之上,耳邊是琴音清越,卻懶懶得提不起精神。
自從她接下這護衛的差事,這段日子過得風平浪靜,連個鬧事的人都沒遇上,讓她覺得自己這銀子賺得有些心虛。唯一值得欣慰的是,那場風波過後,這樓裡的生意倒是越來越好了。只是曲玲瓏仍會在固定幾日閉門謝客,薛玥知道她一定是在見那位為她贈釵撫琴的情郎,但這人實在是非常神秘,她每日呆在樓裡,卻從未見過那人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