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擊。七大鬼手下均是一手執刀或劍,一手執雷震鐺、閃電槌,刀劍暗藏、鐺槌相擊,每有身影交會,就有一聲雷電相擊般的鐺槌之音傳來,當真有霹靂之威、雷霆之撼。
駱寒在這威撼下發絲與駝絨齊舞。他面上沾汗,定定地望著那片舞空蝠影,忽喝了一場“擊!”
卻依舊是他先出手——劍影共星眸齊燦!
他人依駝背,劍走弧形,並不躍起,但劍上孤光卻起如破夢、收如沉眠,劍光就在那一開一斂、一夢一醒之間伸縮吞吐,生死也宛寄於那一吞一吐之間。
當真風波棲難穩!
駱寒腦中忽一念如歌,只是歌詞已改。
淮上有人,思此暗夜,是否會就此‘停杯’?
“鬼蜮”一陣除武功之外,似還摻有道門秘術。‘天師道’原以幻術警人,遠超出川中排教那名播江湖的障眼之技。
遠處之人,只見七個如梟如鴟的身影翻飛之間,忽似有天地一暗之感。
而那一暗間的天地中,如有雷鳴電閃。每一電必繼已雷鳴,沉沉隆隆,翻翻滾滾,在這冬初的田野裡炸開。
石頭城上。趙旭已翻然變色,華胄回眸一望,趙無量與趙無極也相顧慘淡——龍虎山上張天師,實不愧掌道家符錄(竹字頭)!
那邊蕭如於茅寮頂望得,一雙大袖也控搏不住地翻飄如舞,已自氣動神移,心馳意亂。
駱寒當此雷電,依舊一手支駝,背脊卻已峭挺起來。
那雷鳴電閃雖為幻術,但身墜其中,只覺天地間一片昏黯,他又如何能定心神於不亂?
他肘下的駱駝忽揚首擺尾,似知主人已遇極險,動靜間顯得極為不安。
又一道電閃擊過,然後二鬼的閃電槌、四鬼的雷公鐺互動一擊,似是在駱寒耳邊生生炸開,炸得他喉中鮮血一激,眼前金星閃爍,直要炸出他這塞外野少年的一點敬畏來。
駱寒忽一咬舌尖,以痛定神,一口鮮血就向空中噴去。
空中血色一乍,接著他劍影如幻,直叮向追擊而來的四鬼心口。
他不只能以劍尖擊敵,連側鋒、劍鍔、把手、劍脊,似是同向飛撲而來的另外四鬼擊去。那四鬼一驚,同時翻飛而退。而刑容也面色一變——舌為心之苗,駱寒就以咬舌之力以定神魂,那血就是他心之火苗上的焰光一燦!
可電閃雷擊卻不能由此而止。他們一下一下地轟擊著駱寒,以聲震其耳,以光耀其眼,以暗劍黑刀銼其神志,以披風斗蓬欲陷其入悖亂,似要在這人間鬼蜮裡榨過他骨裡的哪怕一絲絲軟來。只要駱寒意氣一洩,劍影稍散,他們就可以趁虛而入,轟之於毛皮不存、擊之成形神俱散。
駱寒卻似疾風中之勁草——冬日遲遲、行盡江南無勁草——他卻是塞外飛來偶落江南的一根勁草。
那草承風遭霜,卻枯榮百代。
駱寒拔劍痛擊,每一擊都要牽動脅下傷勢,卻因痛而神定。
——硝煙落落,每於痛戰顯奇蹤!
他挺肩擊刺,劍影如顫,頭上束髮之鐵環此時卻已為雷聲擊裂,一綹綹髮絲散亂開來,沾上額頰,一頰一頸都是熱汗。那汗卻轉瞬就被風吹乾,凝為這人世中你所能保留但終必乾澀的苦鹹,而髮絲就在這一片苦鹹中裡做著最後的不甘的飛舞。
駱寒劍擊如狂,髮絲如魔舞三千,黑衣褐頰、駝絨俱顫。他是這長風巨雷中的最後的堅挺。拒絕著這人世一場場難期震旦的雷翻世變。
“咄”,駱寒口中又噴出一口血,這回他已非自控,卻是傷入肺腑。他劍影微亂,陣處忽有人跑來,大叫道:“停!停!停!”
七大鬼當此之勢,怎會答理。駱寒雙頰已上血色盡失,但失了血的頰反有一種標本似的質木之感。他左手一捏那杯,忽揚聲唳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