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家三張口,往後這日子哪能過哩?還有,這阿嫂也真是的,吃沒吃的,住沒住的,今朝仍在對我算計兒子大比……”
“挺舉苦讀幾年,好不容易才候到大比,哪能不算計哩?”
“大比得用盤費呀。咦,她……會不會仍要……”甫韓氏打住話頭。
“看你淨想些啥?”
“我啥也沒想!”甫韓氏顯然生氣了,聲音稍稍提高,“你一個,安兒一個,都是窮大方,沒一個是過日子的角兒!我這先告訴你,盤費是沒得一文了。這幾日來,又是置棺,又是辦喪,又是為囡囡請大夫,家裡就攢那幾枚銅錢,全都折騰光了!”
“我……明朝就把煙戒了,中不?”
“屁話,鬼才信你哩!”
“你……睡吧。”
“睡你個頭。介久沒來生意,好不容易接一宗,卻又鬧出一場大亂子,日子眼見沒得過了!”
再後是甫光達刻意的呼嚕聲。
一切靜寂。
不知過了多久,伍傅氏才躡手躡腳地回到東廂。
大半夜了,四周死一般的靜。伍傅氏望著仍在亮著的洋油燈,怔怔地發呆。燈頭很小,只有黃豆粒大,似乎一揮手就能扇滅。
伍傅氏怔了許久,陡然想起什麼,忽身走到床前,在女兒淑貞的枕頭下摸索一會兒,拿出一個小包。
伍傅氏拆開小包,現出一對玉手鐲。
這是她白天剛從老伍家坍塌的灰土堆裡扒出來的,上面沾滿灰燼,髒兮兮的不成樣子。伍傅氏擦拭一會兒,見仍無效果,起身端來一碗水,把鐲子浸在裡面,過一會兒,方才取出,用布擦拭。
效果出來了。
燈光下現出兩隻鐲子,一紅一綠,燦然生輝。
伍傅氏望著鐲子,淚水流出。
“姆媽!”床上傳來女兒淑貞的輕微叫聲。
伍傅氏放下手鐲,望向一臉繃帶的女兒:“囡囡,疼嗎?”
“不疼。”
“乖囡囡呀,姆媽曉得你疼,可姆媽沒辦法呀,姆媽不能替你疼,姆媽……”伍傅氏流出淚水,說不下去了。
“姆媽,”淑貞伸出一隻能動的手,試圖用手上的繃帶擦去她臉上的淚珠,“囡囡真的不疼。囡囡只是……想阿爸了……”哽咽起來。
伍傅氏捉住她的手,輕輕撫弄:“囡囡甭哭,千萬甭哭!大夫講了,你不能動,你一哭,就會動,傷更難好哩!”
淑貞止住哭。
“囡囡,你阿爸最疼的是你。你阿爸打過你哥,罵過你哥,可你阿爸從未罵過你,也從未打過你,是不?你一出生,你阿爸就歡喜得不得了,把你抱在懷裡,一直抱著。你長到五歲,你阿爸還是抱你。有次姆媽問他,說,你為啥偏愛囡囡,你阿爸講,兒要窮養,女要富養。窮養出志氣,富養出貴氣。你阿爸為你取名淑貞,你曉得啥意思嗎?”
“不曉得。”
“聽你阿爸講,淑是賢淑,貞是貞節。”
“啥叫賢淑?啥叫貞節?”
“賢淑就是知書達理,就是遵守三綱五常,勤儉持家,相夫教子,貞節就是不能輕浮,不能隨便和陌生男人講話,不能接受陌生男人的禮物。”
“囡囡曉得了。姆媽,囡囡……囡囡又想阿爸了!”淑貞又哭起來。
“囡囡甭哭!你阿爸就守在你身邊,在看著你哩。囡囡一哭,他就聽見了。他曉得你疼,就會傷心。囡囡不想讓阿爸傷心,是不?”
“囡囡不哭!”淑貞再次憋住。
“睡吧,囡囡,你歇足精神,傷就好得快,你阿爸就開心。”
“嗯,囡囡這就睡。姆媽,你也睡吧。”
“姆媽也睡。”伍傅氏拉過一張席子,在床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