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場上烽煙仍未熄滅,凌亂的旗幟迎風舞蕩,無主的戰馬倉皇遊走,棄械的敗卒叩地乞饒,唯有相枕的屍首最是安靜,只是那血淋淋的畫面刺痛人的眼球。
“這些六坊徒卒真是越發不堪,瞧著衣裝光鮮,結果難當一戰!可笑可笑,可恨可恨!”
司馬世雲等將領們追擊敗軍一段距離後便陸續返回,待到侯景大纛所在的高崗上後便大笑說道,臉色則是憤慨不已:“高王舊與群眾共勤王事時,自以豪武御眾、恩將豐厚,只可惜虎父偏生犬子、將門獨出孽種,家事國事竟然託於此等昏聵偏執的豎子之手!目我等舊功將士為仇,卻將漢兒腐儒、六坊濁物引作心腹,家業焉能不敗啊!”
侯景指揮若定、剛剛擊敗了國中派來的平叛大軍,心情也正自輕鬆,本就略微顯赤的皮色更露紅光,聞言後便擺手笑語道:“今日此戰,也只是淺給那鮮卑小兒一點教訓,同我往年交戰所敗者相比倒也不值得矜誇。
著令兒郎們仔細清點戰場,凡所繳獲一概分賞諸軍。但要切記均勻拿取,若因多寡有別而滋生營鬥,休怪捉殺問罪!如此陣仗繳獲,後繼陸續有來,誰若貪顧眼前而自傷性命,也絕不值得憐惜!”
他治軍賞罰分明,並不會因為剛剛取得大勝便有鬆懈,獎賞功士起來自是康慨,可對違反軍令者也都絕不手軟。
諸將聞言後也都連忙正色應是,將剛剛因為戰勝而略有放縱的心情稍加收斂,各自回頭囑令麾下卒眾們不要違抗軍令,以免樂極生悲。
發生在潁川北的這一場戰事,結果如何很快便向四方傳播開來。如今河南的局勢變化本就牽動人心,當得知侯景一戰擊潰數萬鄴都平叛人馬,諸方反應也都不盡相同。
這當中最感到震驚的自然是東魏一方,世子高澄前困於晉陽人事局面,好不容易在巡察河北諸州、使得人心局面略有穩定之後抵達鄴都,利用自己久掌鄴都朝政的威望,將鄴都禁軍派遣南下。
在高澄看來,侯景舉兵叛亂,其部伍群眾難免做賊心虛、暗有搖擺之意,聽聞朝廷大軍南下平叛之後,必然也會怯與論戰。
數萬武裝精良的六坊禁軍,哪怕是不能頃刻間便戰勝侯景這一桀驁巨寇,相持對峙於河南一段時間也是可以做到的。
晉陽眾勳貴老將們之所以輕視他,甚至趁此對他進行威逼,不正是因為覺得他唯有依仗晉陽人馬才可平定侯景?
大軍相持於外,哪怕短時間內沒有結果,高澄也可在國中利用這段時間對諸老將們進行分化拉攏,他心中甚至都已經做出了分類和步驟計劃。
但卻沒想到現實又給了他沉重一擊,足足數萬武裝精良的六坊禁軍,結果只是行軍趕路的幾天時間,剛剛抵達潁川北面的戰場,竟然就被侯景乾淨利落的擊敗!
這打擊來得太勐烈,讓高澄在震驚之餘,也由衷感覺到侯景這跛奴專制一方絕非浪得虛名,憑鄴都這些久疏於軍陣戰爭的六坊禁軍確是難以戰勝。
高澄雖然自負,但卻絕不頑固,意識到敵人之棘手之後,快速的調整戰略,對諸勳貴老將們不再是冷漠以待的態度,當即便奏告朝廷加諸大將三公等高位,率先做出示好表態,希望眾人能夠捐棄前嫌、共同度過眼前這一難關。
隨著高澄的低頭表態,東魏這方面人事排程頓時就變得順暢活躍起來,很快便組織起了第二次針對河南叛軍的軍事行動。
這一次以新晉司徒韓軌為大軍統帥,太師厙狄幹、太保賀拔仁、司空可朱渾元等南去瑕丘,一面安撫此間群情,一面繞道奔赴潁川。與此同時,又以斛律金率領潘樂、薛孤延等諸將前往河陽駐兵以備西患。
東魏這一系列由靜至動的人事排程,不獨讓剛得新勝的侯景憂慮不已,正自摩拳擦掌、整軍備戰的西魏方面也是頗受打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