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活也該叫“上班”,但是卻叫“下地”。“上班”說起來就洋氣,“下地”咋聽都土氣,這一上一下,味道就是不一樣。“站櫃檯”是莊上人對商店營業員的普通叫法,其實並不是一天到晚站著,有生意的時候要站著,沒生意的時候,想站就站,想坐就坐,所以應該理解為佔領櫃檯的意思。李玉芝就是這樣理解的。有這種理解,並不奇怪,因為李玉芝對這個工作打內心裡喜歡。商店就是個小社會,來來往往的人多,訊息靈通,大事小情,奇聞異趣,傳得多而且快,想不聽都不行,想苦悶都沒有閒空兒。
一開始,李玉芝家裡鎮上兩頭跑,一大早起來餵了小白,然後帶著小燕子到鎮上商店去上班,晚上吃過飯再回來喂小白。這樣過了半個來月,李玉芝受不了了,整整瘦了一圈兒,小白也受不了了,整整瘦了一圈兒。小白正懷著豬秧子,正需要營養的時候,再這樣下去,把小白和一窩豬秧子都耽誤了。李玉芝有點犯愁,李玉蘭讓她把小白賣了,李玉芝捨不得。李玉蘭說:“一頭豬有啥捨不得,又不是人!”李玉芝說:“這小白可不是一般的豬,它懷著孩子呢。說啥也要等下了豬秧子再賣。”李玉蘭說:“心疼豬,自己就多受罪吧。”李玉芝想,反正還有幾個月,忍一忍吧。
突然有一天,鎮上傳言說物價要漲了。一大早,玉蘭商店門口排了長長的隊,大籃子小筐,長瓶子矮罐,擺滿了院子。個個都像瘋了一樣,油鹽醬醋、毛巾鞋襪、牙膏肥皂,見啥買啥,不挑不揀。這下子可把李玉芝和李玉蘭累壞了。李玉芝累,是因為要一樣一樣地給顧客拿東西,李玉蘭累,是因為要不停地數錢。就這樣,忙了兩天,商店裡的貨買空了,櫃檯裡面空蕩蕩的,像是被洗劫了一樣。範三友去縣城裡進貨,空手回來了,說是縣城人也瘋了,買東西跟搶一樣。李玉蘭說:“櫃檯裡沒貨還叫商店嗎,趕緊去地區城裡看看。”範三友馬不停蹄又趕往地區城裡去進貨,結果回來,還是兩手空空,說:“閨女穿她孃的鞋,一個樣!都在搶購!”李玉芝說:“要這樣下去,還不把咱姐妹倆累死了!”李玉蘭笑了。
沒有貨賣,想不閒下來也不行。範三友繼續出去找貨源,李玉蘭姐妹倆可以好好歇一歇。門口還有人圍著,吵吵嚷嚷地要買東西。李玉蘭把住店門不讓人進,像鎮領導一樣,一手扶著腰,一手在空中指來指去,說現在全國都在漲價呀,北京、上海、南京都一樣,各地貨源都緊張呀。人家問那過幾天是不是還要漲價,李玉蘭給大家分析,真真假假,虛虛實實,引著眾人都看著她,像看神仙一樣。李玉芝也覺得李玉蘭很神氣,那派頭就是老闆娘的!人跟人不一樣呀,一個娘生的,姐姐是老闆娘,妹妹是幫忙的。這不就是命嗎?!
11。談判(2)
李玉芝一大早起來覺得渾身不得勁兒,想是這兩天累著了。這兩天,店裡的收入差不多抵上半個月的收入,那麼多的貨都是從她手上過的,累是自然的。李玉蘭也累,但是很興奮,中午早早關了店門,說啥也要好好吃頓安穩飯。
菜是從勝利飯店叫來的,兩葷兩素。葷菜是紅燒鯉魚、蒜薹炒豬肝,都是姐妹倆平時喜歡的菜。二人坐下來,李玉蘭主動要喝兩盅,犒勞一下自己。李玉芝好多天沒有喝酒了,身子又不舒坦,不太想喝,但見李玉蘭高興,便同意喝兩盅。第一盅酒,李玉芝喝下後就覺得不對勁兒,沒有了平時酒香,皺著眉頭強嚥了下去,酒味直往上翻,趕忙搛一塊豬肝嚼了壓一壓,剛嚼兩下,一股腥味直鑽腦門兒,李玉芝嘔了一下,差點吐出來。
李玉蘭邊吃邊喝,正在興頭上,沒有發現李玉芝的反應。那盤紅燒鯉魚離她近,她拿筷子先把魚頭搛下給自己,說是吃魚頭有人求。李玉芝笑一笑,沒說什麼。李玉蘭以為李玉芝笑她只顧自己,馬上又把魚尾搛下來遞給李玉芝,說吃划水不跑腿。李玉芝對李玉蘭這些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