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海中那張面容漸漸掩入黑暗,嚴三娘也平靜了下來,她知道自己錯了,她已經掙脫不了那場夢,更掙脫不了父親、姑嫂、家人,還有梁家這張張面孔所編織而成的大網,這樣的兩面煎熬,以她的心xìng,是決計不想日日輾轉掙扎的。
心緒穩住了,轎子外的動靜就清晰入耳,喜慶之聲外似乎還帶著一絲極不和諧的音調,仔細分辨,竟然是哭喊和叱喝聲。
揭開遮頭巾,撈起轎簾一角,嚴三娘朝外一看,頓時鳳目圓瞪。
就見一對夫fù外加一個xiǎo姑娘,像是一家三口的窮苦人,正相擁跪伏在地上,朝著誰苦苦哀求,地上還有個揹簍斜擱著,白huāhuā的東西灑得滿地都是,那不像是米,是鹽。
“官鹽!?你這也是泉州的官鹽!揹回永chūn就是罪!”【2】
“泉州鹽可比永chūn鹽便宜,你背這麼多回來,不是賣還是幹什麼!?”
順著聲音一看,是幾個鹽巡正一邊喝罵,一邊朝那家中的男子踢踢打打。
嚴三娘只覺心口憋悶難忍,可一想到父親,她咬著牙就要放下轎簾,這樣的事情天天可見,她確實沒辦法做什麼。
手腕剛動,就見鹽巡一腳將男人踹倒在地,皮鞭也兜頭chōu去,那fù人跟著xiǎo姑娘都撲上去擋住了男人,皮鞭chōu在nv人和xiǎo姑娘身上,淒厲和脆嫩的哀鳴同聲響起。
這一鞭子似乎也chōu在了嚴三孃的心口上,將束縛著她的那張張面孔給chōu碎,她心中頓時一片豁然。
喀喇……
huā轎的轎伕只覺得轎子猛然一沉,差點摔作一堆,接著轎簾一掀,身著大紅吉服,鳳冠上釵簪搖曳的嚴三娘驟然現身,遮頭布已經扯了下來,她正鳳目噴火,臉sè鐵青。
“放開他們!”
嚴三娘沉聲喝斥著,送親隊伍頓時一片大luàn。
“喲……這是哪家的新娘子,坐在huā轎里居然都還有心管閒事?”
像是鹽巡xiǎo頭目的傢伙歪眼橫臉地說著,隊伍裡的梁家人趕緊迎過去低聲解釋,還在腰間掏mō著東西。而嚴家的人也上來攔住了嚴三娘,一臉苦sè地勸她趕緊回轎子裡。
嚴三娘手一揮,那嚴家姑嫂頓時如陀螺一般轉開了,其他人都沒看得清楚,大紅身影幾步就躍到了鹽巡身前,將他們跟那家人隔開。
“你們快走!”
嚴三娘一聲吩咐,那一家三口楞了一下,也顧不得地上的揹簍,男人左手牽住nv人,右手拉上nv兒,就朝遠處奔去,要被鹽巡以販賣sī鹽的罪名投進監牢,那可就不止是妻離子散的下場。
“好膽!就算是梁家媳fù,也不能壞咱們鹽道上的規矩!把那三口子抓住!”
那鹽巡頭目惱了,一聲吩咐,身邊那七八個鹽差都衝了出去,卻見嚴三娘那大紅身影裙袖揮舞,劈劈啪啪一陣響動,鹽差一個個都倒跌而回,躺在地上呻yín不止。
“你你你……”
瞧著一身大紅吉服,淡施胭脂,櫻chún塗朱,鳳目飛揚的嚴三娘,鹽巡頭目魂魄都只剩了一半,另一半也失了心氣,結結巴巴地,連呵斥怒罵的話都抖落不出。
眼見那一家三口奔出去了幾十步,似乎就能逃了這場劫難,嚴三娘鬆了口氣。暗道他們脫了法網,自己卻還身在網中。正有些怔忪出神,轟隆的馬蹄聲響起,從後方道上奔過來一支馬隊,瞧著不少人身上也套著巡字號衣,領頭一人服sè光鮮,正顧盼自得。
“那家子盜賣官鹽,趕緊攔住!”
這邊的鹽巡xiǎo頭目魂魄歸位,大聲喊了起來,看來那幫人也是鹽巡。
嚴三娘轉頭看去,心神猛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