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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年母后早薨,兒臣孱弱,二弟三弟皆勝兒臣數籌。幸得父皇眷愛,方忝居儲君之位,其間兢兢,皆賴父皇扶掖。
豈料今朝,病榻纏綿,燈殘油盡,兒臣實在辜負父皇如山似海之恩,空耗父皇無數心力與期許。
若有來世,兒臣但盼結草銜環,再續父子恩緣,侍奉父皇左右,以報此世之恩。
兒臣去後,所念者,太子妃之賢德,燁兒之幼衝。祈願父皇憐恤其母子孤苦,施以援手,護佑他們於這宮闈之地安然度日。
兒臣之摯友江潯,性行高潔,重義守正,可委以教導燁兒之重任,使燁兒能明事理,知善惡,成大器,效忠於父皇,造福於社稷。
只江潯耿介爽直,或偶有衝撞父皇之處,萬望父皇念及兒臣與他乃是生死至交,恕其不諱,留其性命,允兒臣瞑目安息。
然,若言兒臣心間至難割捨者,非父皇莫屬。
昔年母后鸞馭早逝,彼時兒臣黃口,父皇已荷喪偶之悲。孰料光景瞬轉,兒臣竟已大限將至。
父皇盛年屢逢此酷烈慘事,然為四海之主,大盛之君,雖五內俱摧,亦只得銜哀忍淚,深藏痛悼,勉力於廟堂之上,瘁心於庶務之間,宵衣旰食,無有寧息。
兒臣唯盼,父皇聖躬康健,長春永茂。願父皇啟累世之昌隆,勳名垂於竹帛,盛德傳於萬祀,為千秋仰止之聖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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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孝子懷稷泣血頓首
盛帝呆怔怔看了許久,直至臉上淚水滾至下頜,陡生麻癢之感,他才後知後覺以指拭頰,觸及一片冰涼溼潤。
信紙之上,點點血跡斑駁間,溢滿了盛年早逝之人心中萬千的難捨眷戀,觸目驚心,令人悲慟。
他以為會看到滿紙的怨恨與不甘,畢竟當年,到底是他造了孽,以致……
可是,一句也沒有,有的只是孺慕與祝願。
“父皇。”
太子妃見盛帝閱完書信,當下也紅了眼眶,恭聲道:
“當年案前,兒臣曾數次力勸殿下,不妨稍作休憩,諸多事務,留待明日處置亦不為遲。”
“可殿下卻同兒臣說,他以病弱之軀得父皇垂青倚重,滿心惶恐與感激,不敢稍有懈怠,更不敢叫父皇有分毫的失望。”
哪怕殿下明知,那堆砌於案上猶如小山的公文政務,乃是聖上因聞聽滿朝文武皆對殿下讚譽有加,於心中陡湧微妙思緒後,蓄意為之。
聖上正值春秋鼎盛,而殿下身為儲君已然聲譽斐然,眾人皆頌殿下仁德寬厚,品性高潔如無瑕璧玉。
然聖上不知,殿下之所以這般兢業勤勉,拖著病弱之軀亦求精工臻善,正是為了不負聖上之深切期許。
那段時日,殿下日夜殫精竭慮、操勞過度,常伴燭火久坐,終致不堪重負,於案牘之前嘔血倒地。
待訊息傳至御前,聖上心急如焚,腳步踉蹌趕至東宮,殿下已是氣息奄奄。
她眼見聖上如遭雷擊,面上瞬間血色全無,雙唇顫抖,滿眼驚恐,於殿下榻前悲痛暈厥。
她知聖上痛心疾首,悔之晚矣,可那又如何呢?
她的殿下,她的阿稷,永遠留在了那一年。
眾人皆道殿下風采卓然,仿若朗月懸空,令人仰止。
唯她知曉,她的阿稷早年失恃,天生體弱,兩個弟弟又出類拔萃,他也敏感卑怯,他也孤獨無助。
他不過是拼了命地勉強自己。
只可惜,子視父若天,父疑子為賊。
天家父子,多的是可悲人。
而眼前這個始作俑者……
總要等到燁兒羽翼豐滿時。
而今當務之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