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地開口說道:
“皇爺爺可曾想過,帝師自裁的訊息為何來得如此及時,成為壓垮皇爺爺的最後一根稻草?”
“那般驚險的殿中對峙,誰能在這種時候輕而易舉傳訊息到詔獄?”
“又是誰最瞭解皇爺爺,最是知曉,帝師在皇爺爺心中非同尋常的分量?”
“皇爺爺累了,就睡一覺吧,燁兒喚福順公公來守著您。”
趙元燁說完後,緩緩起身。
盛帝疲憊不堪的眼皮驀地掀開,緩緩瞪大、瞪圓,而後目眥欲裂!
“呃呃呃!”
福順......連福順也!
趙元燁看到這裡,收回目光,毫不猶豫轉身離去。
福順對皇爺爺的忠心毋庸置疑,甚至可以說,是這世間對皇爺爺最死心塌地之人。
他會讓福順繼續伺候皇爺爺的。
可福順越是盡心盡力,皇爺爺便越會懷疑,福順假意殷勤實則心懷不軌,伺機而動。
對皇爺爺這般多疑善謀之人,最好的歸宿不正是終日惶惶,永遠活在猜疑與恐懼之中嗎?
而這,才是真真正正的——眾叛親離!
趙元燁快步走到太子妃身旁。
太子妃沒有過問,趙元燁到底說了什麼,而是牽起他的手,母子倆朝殿外走去。
腳步聲漸行漸遠,養心殿內一下子靜了下來。
盛帝的眼珠子拼命轉動著,喉頭已有腥甜之意,整個人疼得幾乎要割裂開來。
他原還怒不可遏,可漸漸的,在胸腔疼痛達到頂峰之際,他的眼神卻變得渙散渾濁。
他呆怔怔望著面前的明黃色帷幔,這一刻似乎想到了榻上奄奄一息的父皇,又似乎想到了懷裡漸漸冰冷的稷兒。
轉瞬間,耳邊又聽到了老二歇斯底里的嘶喊,眼前晃過老三那張苦澀又無奈的臉。
不知為何,嘴巴里苦得很。
眼皮漸重漸沉,思緒晃盪間,他竟看到了皇后那張暌違已久的臉。
見她笑得明媚,可神色又陡然變化,眼下變得烏青,唇色變得蒼白,消瘦得兩頰凹陷,最後笑得淒涼。
“王爺,瞧,孩子他踢我了!”
“王爺,您......您當真要搶那個位置嗎?”
“崔家姑娘?做側妃?好,好啊......”
“孩子!王爺,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
“聖上,臣妾今日身子不適,您請回吧。”
“聖上請回吧。”
“恭送聖上。”
“聖上,一日夫妻百日恩,人死燈滅,情分猶在。”
“臣妾去了後,只求您看在多年夫妻情分上,善待體弱的稷兒,封他做個閒散王爺,送他出宮去吧。”
“......曾許深情共白首,終是真心斷人腸。聖上既已負了我,便莫要再負了天下人......”
“來生?”
“若有來生,休要再見......”
“稷兒......孃的稷兒啊......”
淚水從盛帝眼尾滾落,嗚咽聲響起,卻又漸漸埋在了睏意裡。
視線的最後,是炭盆中躍起的點點火星,還有火星後頭,老師那張笑盈盈的臉。
“來,烤烤火。”
“怎的手這般涼?對,往前伸伸,是不是好多了?”
“莫要將自己逼得太過勞累了,瞧瞧,還是個小夥子呢!”
“暖不暖?”
睏意上湧,盛帝緩緩闔上眼睛,喉嚨裡咕嚕一聲,竟在此刻無意識地揚了揚嘴角。
“老師,好暖和呀!”
“父皇不喜歡我也沒關係,我有老師就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