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夢中恍惚以為他還在身邊。
心裡突然覺得空空落落,仿若丟失了什麼。
被婢女侍候著梳洗用膳,我只任憑她們擺佈,怔怔失神,心裡一片空茫。
一個圓臉大眼的小丫頭,雙手捧了藥碗,半跪在榻前,將藥呈上。
這小小的女孩兒,個頭還不足我未嫁前的身量。
我瞧著她,一時不忍,抬手讓她站起來。
她將頭埋得極低,小心翼翼立起,手上托盤卻是一斜,那藥碗整個翻倒,藥汁潑了我半身。
眾侍婢頓時慌了,手忙腳亂地擁上來收拾,個個嚷著“奴婢該死”。
那小丫頭伏地不住叩頭,嚇得話也說不出來。
“起來吧。”我無奈,看了看身上汙跡,嘆道,“還不預備浴湯去。”
看著眼前這些戰戰兢兢的婢女,想一想自己的境地,不由低頭苦笑。
同樣是韶齡女子,他人命若螻蟻,尚且努力求生,我又何來自棄的理由。
傷病之後未曾下床,每日由人侍候淨身,多日不曾沐浴。
幸好北地天涼,若是熱天,怕是更加難耐。
這些日子,我都不曾仔細照過鏡子,不知變成了怎樣一副模樣。
就算家人離棄我,旁人不愛我……我總還是要好好愛惜自己。
水氣氤氳裡,我微微仰頭而笑,讓眼淚被水汽漫過。
誰也不會看到我的眼淚,只會看到我笑顏如花,一如大婚之後——當日我是怎樣笑著過來,如今,仍要一樣笑著走下去。
沒有溫泉蘭湯,香樨瓊脂,這簡單的木桶,騰騰的熱水,倒也清新潔淨。
濯淨了塵垢,四體輕快,神氣為之一爽。
看到侍女呈上的衣物,我頓時啼笑皆非。一件件錦繡鮮豔,華麗非凡,卻沒有一件可穿。
“這都是誰預備的?”我隨手挑起一件茜紅牧丹繡金長衣,又看了看托盤中那副祖母綠手鐲,駭笑道,“穿成這樣,好去唱戲麼?”
那小丫頭俏臉漲紅,慌忙又要跪下請罪。
“罷了。”我抬手止住她,懶得再看那堆衣飾,“挑一套素淨的便是。”
我轉身而出,散著溼發,緩緩行至鏡前。
鏡中人披了雪白絲衣,長髮散覆,如墨色絲緞從兩肩垂下。
雪膚、雲鬢、修眉如舊,眉目還是我的眉目,只是下頜尖尖,面孔蒼白,比往日消瘦了許多。
然而這雙眼睛,一樣的深瞳長睫,分明卻有哪裡不同了。
是哪裡不同,我卻說不上來,只覺鏡中那雙漆黑的眸子,如有水霧氤氳,再也不見清澈。
我笑,鏡中的女子亦微笑,而這雙眼裡,卻半點笑意也無。
“王妃,您看這身合適麼?”小丫頭捧了衣物進來,怯怯低頭。
我回眸看去,不覺莞爾,她倒挑了一襲天青廣袖羅衣,素紗為帔,清雅約素,甚合我意。
“你叫什麼名字?”我一面梳妝更衣,一面打量這小小女孩兒。
她始終垂眸,不敢看我,“奴婢名喚玉秀。”
“多大了?”我淡淡問她,隨手挑了一支玉簪將溼發鬆松綰起。
“十五。”她聲音細如蚊蚋。
我手上一頓,凝眸細看她,心下一陣悵然……才十五的年紀,和我當時一般大小。
細看這女孩子,雖不及錦兒玉雪可人,卻也眉目秀致,頗具靈氣。
想起錦兒,剛剛才抑下的酸楚又浮上心頭……雖是主僕,卻自小一起長大,情分不同旁人。我而今自顧不暇,身如飄絮,更不知她又飄泊到了何處。
一時間,心下窒悶。
我默然走到窗前,卻見庭中一片明媚,陽光透過樹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