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自有制度,外臣不得在王府食宿。可憐高拱本就體壯,比起普通人來卻不經餓。路上實在挨不住了,就在轎子裡換了便服,上了街邊一家叫《淇水遺風》的酒樓。
進酒樓之後,卻見酒樓上竟然還有不少人,都是身著儒袍的書生,看樣子都是來赴考的舉人。
黎明就要點名了,這些人竟然還在這裡吃酒,估計是來放鬆身心的。
高拱一楞的同時,心中卻也歡喜。
就在小二的帶領下,找了一個僻靜的角落,點了兩盤素菜,要了一壺黃酒和兩碗米飯,同幕僚一道吃了起來。
高拱雖然生得魁梧,性格也火暴,可好歹也是庶吉士出身,身上自然而然帶著一股書卷氣。而且,他身居高位多年,一看就是身家豪富的人尖子,
剛坐下沒多久。就引起了一個給人算命的相士的注意。
相士有心賺高拱的銀子,就腆著臉湊了過去,說了一番諸如:“吾看老爺天庭飽滿地閣方圓,乃是大富大貴之相……”之類的開場白。
高拱正累得夠戧,心中不喜,臉色就沉了下來。那幕僚見相爺面色難看,就扔了一錠碎銀子過去:“快走快走,我家老爺不信這些。別打攪他用飯。”
幕僚不扔這錠銀子還好,這一扔卻扔出事來。
原來,高拱做了這麼多年官。可他並不是傳統意義上的那種兩袖清風的清官,實際上,你若真的一芥不取,清得如同一汪水似的。御使臺是你最適合去的地方,那地方遍地都是滿腹牢騷窮得只剩蝨子的請流,而不是內閣。
宰輔者,承上啟下,聯結溝通左右,主要任務是統籌和協調。所謂宰相肚裡能撐船,要能容不能容的事。說穿了,就是個裱糊匠,務必將朝局維持下去。太偏激太陰騭的人。也不適合幹這個。
每年夏、冬兩季,各省督撫都有冰敬、炭敬奉上,你收還是不收?不收,就是拿總督和巡撫們當外人看,如今的大明朝官場,黨同伐異,一不小心就會被人誤會,以後中央但凡有事,也別指望封疆大吏們配合。
一般來說。這冰敬、炭敬都有規矩的。一般都會在三千兩這個數字上下浮動。太少,那是不恭。太多,就有賄賂的嫌疑。
因此,大明朝好幾十個省份,冬、夏兩季,內閣的閣員們就算再清廉,也有十多萬兩入項。
再說,高拱也不是那種不通世事的迂夫子,做了這一陣自閣臣,到積了不少身家。
平日裡吃穿用度,手筆頗大。
就算是他手下的幕僚隨手賞人小費,一出手也是一兩左右。
這前,足夠一個窮苦人家吃半年的了。
看到高拱的隨從出手如此闊綽,那相士見他又言談清雅,以為他是一來京城赴考的舉人,立即動了心,就湊過去,一臉詭異地問他是不是來參加會試的要不要買關節。
又說他得京城一個貴人的提攜,拿到了今科會試的考題,如果老爺有意,願將這場大富貴雙手奉送。
幕僚頓時大怒,就要趕人。
這種騙子他可是見得多了,每到考試期間,滿大街都是。不是賣考題的就是賣作弊工具的,當年,也有衙門抓過幾次。可沒當抓到人,一問,才知道是騙子。
這些傢伙在賣這種所謂的關節時,要價也不狠,多是十兩二十兩,騙到手之後立即人間蒸發。而考生在知道受騙之後,也不至於因為無法承而急眼拼命。
這種事情見得多了,考生們也不當真,但還是有不少從邊遠省份進京的考場新丁中招。
見幕僚發怒,那相士正要走。可就在這個時候,高拱鬼使神差地問他要多少錢,又通了什麼關節。
高拱之所以這麼問,純粹是抱著瞭解地方輿情的心思。做內閣日久,感覺同市井生活有些脫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