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大人嗎?」要是沒記錯,轟超過四十歲。不過,我轉念一想,人類的判斷力不會因年齡產生變化。
「遭車禍肇事者反咬一口的狀況,恐怕沒人知道如何妥善處理。」
「是嗎?」
「當然。那時本城在網路上與轟先生交談過幾次,他不僅熱心提供建議,最後還爽快借一大筆錢給轟先生。」
「本城為什麼要借錢給轟?」
「出於善意……」山野邊故意停頓片刻,「才怪。他大概很擅長借著施恩來控制對手。借錢給轟先生,可抬高自己的影響力。當初轟先生到我家時,告訴我:『那個人真的很親切又值得信賴,想幫他一把。』換句話說,轟先生不知不覺對他唯命是從。一旦欠下人情,就算是不合理的要求也難以拒絕,這就是人性。一般人要戰勝沒有良心的人,實在太困難。」
「確實有道理。即使轟是『美國的良心』,也不是本城的對手。」
「我不清楚那男人構思犯案計劃的先後順序,但他肯定早就將『利用轟的影片』納入考量。」
「那影片是假造的嗎?」
「不,如果是假的,馬上會穿幫。轟先生拍攝的影像應該是真的。那一天,本城故意帶菜摘到轟先生設定攝影機的地點。」
「你指的是案發那一天?」
「菜摘抓傷他,八成只是意外。搶奪鑰匙圈遭菜摘抓傷後,他才想出利用這個狀況的點子。」
「這件事的內幕,轟到底知道多少?」
「轟先生只接到兩個指示,都是在案發之前。第一個是『跟往常一樣,繼續拍攝相同角度的街景』,另一個是『要是警察或律師找上門,就交出拍到的影像』。當時一片風平浪靜,轟先生很害怕,不明白他為何提到警察。」
「只有這兩個指示?」
「沒錯。後來,那案子發生……」
山野邊以「那案子」代稱女兒遇害的慘劇,並且儘量避免說出本城的名字。在我看來,這不過是白費力氣。即使改變稱呼,也無法改變事實或真相。
「在電視上看到新聞時,轟先生並未察覺與自己牽扯在內,純粹有些同情住在附近的作家女兒。這是很正常的反應,換成任何人,都只會當成發生在周遭的慘劇。然而,本城後來遭到逮捕,轟先生大吃一驚。接著,律師真的找上門,跟當初的指示一模一樣,轟先生更是手足無措。或許是太過驚慌,腦袋一團混亂,轟先生才會完全照指示行動。不僅交出影像,還答應律師出庭作證。」
轟沒有反抗,是找不到反抗的理由。我的腦海浮現一片落在河面的葉子,無法逆流而上,只能漂往下游。同樣的道理,一旦捲入巨大的洪流,人類將毫無抵抗力,只能抱著「隨遇而安」的心情任憑浪潮推向大海。
「轟先生來找我,恐怕是突然感到不安。希望我能告訴他,他到底做了什麼。」
「這是哪門子問題?」我納悶地偏著腦袋,「自己到底做了什麼,怎麼會問別人?而且為何跑去找你,不是去找本城?」
「當時那男人遭到逮捕,關進看守所,轟先生大概想不出其他能解惑的人。何況,轟先生認為他錄到的影像對我也有幫助。」
據說,轟取出筆記型電腦播放那段影像,問山野邊:「我已把錄影檔交給律師。你能不能告訴我,律師在法庭上會怎麼運用?」
「轟先生也是個少根筋的人。」山野邊一臉無奈,「拿那種影片給受害者家屬看,未免太沒神經。」
「你看過影片,有何感想?」
「我哭了。」
「哦?」
「因為我看到菜摘。」山野邊的語氣平淡,彷彿怒氣與悔恨早蒸發殆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