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分認同這個觀點。人類在眼前死去,我會覺得「真是遺憾」,但不會產生其他感情。既沒有同情,也不會感到寂寞,就像牙醫不會對磨掉的蛀牙抱持特殊感情。我僅僅是調查負責的目標,並就「此人該不該死」進行回報。
為何我要做這種事?
這是我的工作。跟牙醫助理的差異在於,我不需要技術與知識。嚴格來說,我只需要毅力與耐心。因為和人類相處一個星期,實在無聊得難以忍受。
我造訪的那戶人家,位在東京世田谷區南方的住宅區。不久前,我才為另一件調查工作來過附近。當時,這一帶還是茂密的森林,棲息著各種昆蟲,幾乎看不到人類的屋舍。沒想到,短短數十年竟蓋起這麼宏偉的房子。以「宏偉」形容,並非我真正的感受,而是站在人類的立場,揣測這屋子應該算是宏偉。總之,此地的房屋外觀都極為氣派。
「按門鈴後,說句『我帶來重要的訊息』,對方大概就會開門。」情報部下達指示。
「這算哪門子指示?」我忍不住抱怨,「聽起來只是抽象的預測或希望。何況我連那是什麼『訊息』都不清楚。」
於是,情報部的負責人告訴我「訊息」的內容。除非我提出要求,否則情報部不會主動提供任何情報。面對情報部的老毛病,我頗無奈。
更過分的是,負責人竟然接著問:「這次你打算如何回報?」
我幾乎要懷疑自己的耳朵,「調查還沒開始,怎麼就問結果?」
「心裡總有個底吧?」
「你在說哪門子蠢話?我的工作靠的是判斷,不是推測。你到底想表達什麼?」
「如果認為調查物件不該死,不用勉強。」
「不用勉強?什麼意思?」
「不用勉強讓調查物件死亡。」
「這又算哪門子指示?為何我非得讓這個人活下去不可?難道他是特殊人物?」問歸問,但我很清楚,根本沒有所謂的「特殊人物」。果然,對方回答:「不是的,我這麼說與目標本身毫無關係。只是想告訴你,要是希望他活久一點,不必顧慮太多。」
「希望他活久一點?你是指誰的希望?那個人類,還是我?」
「雙方。」
「你到底在講什麼?」我聽得一頭霧水,不由得加重語氣。對方一副「早知道就不跟你扯這些」的表情,放棄似地應道:「沒什麼,忘掉剛剛的對話吧。千葉,專心做好你的工作就行。」
「不用吩咐,我也明白。難道就不能給些對工作有幫助的建議?」
「倘若目標產生戒心,反覆強調你是他的幼稚園同學就沒問題。人類的記性很差,幾乎不會記得以前的事。這樣做就不會遭到懷疑,不用擔心。」
「千葉?我念幼稚園時,認識姓千葉的同學嗎?」山野邊遼立刻感到不太對勁。根據情報部提供的資料,他今年三十五歲。不過,人類的年齡和品質不見得成正比。年紀大不代表優秀,只代表血管、內臟等肉體器官的使用時間較長。
依過往的經驗,人類的本質在五歲後幾乎不會改變。
比起我見過的「三十五歲男人」,山野邊遼更顯蒼老。他的眼窩微微泛黑,眉頭之間皺紋不少。
「畢竟是幼稚園的朋友,難怪你不記得。」我應道。
「不,我的記性很好,幼稚園的朋友大都記得。」
「小時候的事,你真的記得?」
「不久前,為了替小說中的角色取名字,我才翻過幼稚園名冊。」
怎麼跟當初講的完全不一樣?我忍不住吐槽情報部。去他的「不用擔心」,最後還是現場調查人員收爛攤子。
「千葉、千葉……」山野邊遼歪著頭喃喃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