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如此,跟下雨一樣。不管等多久,也等不到晴天。非得雨停才出門,恐怕哪裡都沒辦法去。」千葉說。
「我們不能特意停車等眼淚止住。」
「不過,邊哭邊開車很危險。雖然死不了,還是可能會發生事故。」
「你怎麼知道死不了?」
「因為有我在。」
千葉的語氣信心十足,我不禁笑道:「那我就放心了。」
「千葉先生,你有消災解厄的能力?像護身符或祈願牌一樣?」坐在副駕駛座的美樹轉頭高聲問道。
「這個嘛……目前我只能告訴你們一句話。」
「什麼話?」
「山野邊,你總有一天會死。」
聽起來真是駭人,我一陣心驚膽跳。然而,仔細想想,這句話並非新學說或大發現。我總有一天會死,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甚至可說是人類世界的第一法則。
不過,我想起父親也說過類似的話。父親每天往返於住家與公司,幾乎所有時間都耗費在公事上。雖然鮮少陪伴家人,但他努力工作賺取我們的生活費,母親也不好多說。我相信母親一定對父親懷有不滿,只是,她或許早習慣父親不在的日子。即使如此,母親有時還是會抱怨「這種事應該由父親教」,例如運動會前的心態調適、和朋友相處的技巧等等,大概是認為父親的經驗較豐富,能給予更有效的意見或教誨。實際上,這也是我非常不滿的一點。雙親比孩子早出生,就像早一步體驗名為「人生」的電玩遊戲,不是該告訴孩子「這麼做才能過關」或「這樣才能得高分」嗎?
每逢放假,父親總是獨自一人四處旅行。在我的眼中,父親只有「自由」的印象。因此,察覺父親瞞著母親與其他女人交往,我十分震驚。那時我的青春期已過,剛搬出去住,母親找我商量,於是我委託朋友介紹的徵信社進行調查。之後,我拿到數張父親外遇的證據照片,卻沒告訴母親真相。儘管驚訝,我並未對父親徹底絕望,反倒有些敬佩。這不是諷刺,他的一生大半奉獻給公司,居然擠得出時間與女人交往。
後來,父親檢查出癌症,不得不住院。到醫院探病時,我問了一句:「你這一生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一定活得很快樂吧?」聽著像在嘲諷,但我純粹是好奇父親會怎麼回答。
「我只是怕死而已。」父親命在旦夕,說出「怕死」這種話也是理所當然。奇怪的是,他的神情彷彿在傾訴一件往事,而且帶著幾分慚愧。
「千葉先生,我當然曉得,萬物都有死亡的一天。」
「哦,你知道?」千葉像是聽到難以置信的回答。「真正明白自己終將會死的人,其實不多。」
「不難理解。」我不假思索地應道:「『我們總是在想辦法擋住自身的視線,才能安心朝著懸崖邁進。』」
「什麼意思?」
「這是帕斯卡(註:bse pascal(一六二三~一六六二),法國神學家、哲學家、數學家、物理學家。其理論對數學、自然科學、經濟學等領域皆有傑出貢獻。)的名言,收錄在《思想錄》。意思是,人類要是認真思考死亡,精神根本無法負荷。」
「那句『人類是會思考的蘆葦』,就是帕斯卡說的嗎?」美樹問。
「沒錯,他是十七世紀的哲學家、數學家、宗教家……頭銜多得令人眼花繚亂,但三十九歲就離世了。」
「人類終會死亡。」千葉淡淡重複一遍。這句重要卻陳腐的話,他說得洋洋得意,我不禁有些不快。真不曉得他是如何看待我女兒的死亡。
「『人類沒有排除死亡、不幸與無知的能力。為了幸福的生活,只好學會遺忘。』」我也回以帕斯卡的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