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腳一邁,看向前方,一片豔陽鋪地,讓曼雲覺得,很暖。
前世,她活得累活得苦,泰半是因為她在意。
在意著自己不要臉面的苟活於世,丟盡了周家的顏面,倘若有天到了地下,也必定會為父母所唾棄。
父死孝,母死節,是周曼雲的驕傲,也是她的枷鎖,牢牢地鎖在心上,從未放下過。
而今天,她親耳聽到孃親告訴她,無論怎麼樣,娘都會認可她,接受她,愛著她。對曼雲來說,這就是前世今生苦盼已久的佛音。
心得恕,步子也變得輕快了,若不是整個周家小院都沉浸在一片白色中,曼雲想笑,大笑。
所謂命運並不是不能變的。想想剛剛俯在曼華屍身前,輕嗅到象是在深夜之中聞過的熟悉香氣,周曼雲對七月初五這個日子的懼意淺淡了許多。
“媽媽!”,見四下無人,曼雲緩停住了步子,搖了搖朱媽媽的手,仰起了頭,道:“媽媽!你還記得我曾跟孃親說過的夢嗎?”
朱媽媽一下子呆住了。被這麼一提示,她想起來了,曼雲曾跟杜氏說過夢話。說她夢到曼華死去而杜氏也會出事,當時的杜氏還當著是孩子話,在幾個身邊人面前笑過。
可是如果從大姑娘的身上看,倒還準了。朱媽媽心裡嘀咕了一聲,眼裡多了幾分猶豫,但牽著曼雲的手還是牢牢地沒有放開。
有些事,有些人,還是可以相信的,只要自己信。也不必在意別人怎麼想,怎麼看,做該做的事就好。
曼雲的心不再象前幾天一樣亂得誠惶誠恐,她展顏一笑,正色對上了朱媽媽,道:“媽媽,我聽說小孩子眼清神靜,自會有神明佑之。我在夢裡真的有夢見到曼華姐姐死去,可是孃親那兒我只夢到隱有血光。所以,你幫幫我吧,我們一起護著孃親,讓她度了這一劫。”
短短的幾句話,唬得朱媽媽合起了雙掌……
周家前院杜玄霜住的客房裡,門緊緊地反鎖著,幾個大男人關在屋裡圍坐一堆堆,齊齊的面色凝重。
周家大姑娘的死訊,他們也都知道了。
按著公開的說法,周曼華起先就得了孩兒瘟,病還沒斷根,又在去城隍廟裡祈福時受了涼,夜裡病症突發難治,未到戌時就香消玉殞。
偏趕上週家晚上逢火遇盜,也只得委屈著,到了今日才對外通報。
周曼華的死提前到了七月初四的黃昏,這樣一來,張紹雄闖繡樓的事,就成了子虛烏有。
柳貴蹲在地上,兩隻寬大的手掌緊緊抱著頭,一種莫名的痛感從腦仁子裡面向外鑽。他雖對這些世家規矩不瞭解,但剛才在大夥兒的討論中,他也明白過了,是昨日自己一時心軟,拔了塞在那老婆子嘴裡的布頭,最終害了大姑娘的一條命。
可那時,他只是看著那老婦頭髮花白,目含哀光,一副含冤待吐的模樣,心有不忍,想給她個機會剖白,何曾想到結果會是如此。
杜玄霜看了眼象蔫菜葉似的柳貴,皺了皺眉,轉身卻是正色地訓起了另一個腆著臉的混小子,“祈虎!你昨個兒從金魚沼裡扶起周家大姑娘的事,今後也給我爛肚子裡,不許再提半個字。”
昨天祈虎眼見城隍廟裡事,根本就沒詳細回報,當時只大咧咧地說周家大姑娘落水了,周家大姑娘沒事了,周家大姑娘回來了……
“俺咋知道會這麼麻煩。也不過是遠遠看見那人湊姑娘邊上說了幾句醉話,大姑娘一跑,把外裙撕了個口子,啥也沒露出來呀。看著人掉水裡時,我那會兒也只當是她不小心踩滑了……俺們村裡那溪邊也常有大姑娘小媳婦露個大白腿子,跪在石板上洗衣洗菜,見俺們游過來,還伸腳丫子踹人心窩子呢……”
控不住嘴的強詞辯白,立即引起了鬨堂大笑。
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