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色,看模樣極美。可是,皇族之人,哪個手上不是血跡斑斑?
自古以來,皇室多是血染蕭牆;可甄太傅也是接到密信方才知道,自己一家子,竟然早已染上了從未見過,甚至從未想過的遠方的一整個皇室的淋漓鮮血。
甄家子弟大多從文,廣西守備甄清曾是全家“文武雙全”的希望。可誰曾想,弟弟正值壯年便抑鬱而終,誰曾想,弟弟臨終時緊緊攥著自己的手,斷斷續續著哽咽的“對不起”,竟然含有如此深意?
看著手中的密信,甄太傅顫顫巍巍,老淚縱橫。通敵……這是滿門抄斬都不夠的罪名啊!
甄家一片愁雲慘淡,老老小小,全聚集在祠堂中,驚怕又焦急地看著甄太傅,看著他們全家的主心骨。
甄太傅沉默了,鍘刀之下,他該如何帶領全家慷慨赴死?老目環視過一個個,還有許多光滑雪嫩的小臉兒,都是沒長大的孩子,都是全家的寶貝……
紫檀木的太師椅陰沉沉的,祖先的神牌前,燭火明明暗暗,壓抑之中,更添詭異。良久,老人家緩緩開口,最後一次顯一家之主的威儀,蒼涼卻不失風骨:“估計再過三日,御史便要進京。到時候家裡所有的奴僕,有賣身契的,全部還自由身;沒有契或簽了死契的,也都給銀子,讓他們自謀生路。”
“另外……”掃過依然帶著病色兒的甄華蓮,甄太傅心中更痛,卻不得不說下去,“蓮兒,還有你的兩個庶妹,稍微收拾些細軟,明日跟人去鄉里。”
甄華蓮大驚:“祖父?”
甄太傅的定奪不容反駁:“祖父已安排人為你們定下婚事,對方雖然沒有功名,可必定是老實善良之人。到了鄉下,先定親納彩,出嫁女不是甄家人,連累不到你們……蓮兒,祖父一向以你的才華為榮,希望你能覓個情投意合的如意郎君。可如今,必須委屈你低嫁了。你年紀稍長些,多護著些妹妹們。”
晴天霹靂之下,祖父如此憐惜,甄華蓮焉能不應?在老祖父希冀的目光下,甄華蓮死死掐著裙襬兒,低聲保證著:“祖父……孫女兒一定做到。”心如刀絞,莫名的,甄華蓮想到了黛玉;莫名的,一絲的不甘,一絲的悔悟,宛如纏纏綿綿的絲線,狠狠搓揉著胸口那一顆心。
甄世嘉的妻子甄夫人一直聽著,可再也忍不住:“老、老太爺?寶玉、寶玉他也這麼小……”老太爺憐惜孫女兒,難道孫子就沒有安排了嗎?
甄太傅卻緊緊皺眉,呵斥道:“寶玉已滿十五歲,如何能逃避罪責!甄家男子,又怎能沒骨氣到畏死!”
甄太傅每說一句,被甄夫人護在懷裡的甄寶玉就抖上一抖,想起自己往日驕傲不馴、不肯讀書的模樣,那醉生夢死的日子,甄寶玉只覺痛苦萬分——雖然,他並不知道,他在痛苦些什麼。
“寶玉定然不能逃,但是,”甄太傅掃了一眼兒媳婦,淡淡道,“世嘉,你可寫下休書。”
“老太爺!兒媳婦糊塗!”甄夫人一聽,這還了得,當下跪下了,淚如雨下,“媳婦嫁入甄家,自然生是甄家的人,死是甄家的鬼!若老太爺一定要休了兒媳婦,不如直接賞了三尺白綾吧!”
“你這是做什麼?”甄世嘉趕緊抱住妻子,看著一家子悲慼的老老小小,忍不住帶著最後一絲希望看向父親——甄家這次完完全全是被連累了,或許,或許……太上皇和皇上會法外施恩?甄太傅在文人中堪為當代朝碑,或許可以託人幫忙說說情?而且,宮裡的娘娘還懷著孩子,皇上總不能不要子嗣吧!
甄太傅嚴厲地呵斷他如此荒謬的想法:“甄家犯了通敵大罪,若還依仗著往日情分去求什麼,不是存心害人麼?至於娘娘,後宮斷不可干政!這只是甄家的事,誰都不準到外頭去嚼舌頭!”
既如此言,甄家眾人還有什麼話能說?只得依著老太爺的話,準備著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