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兩個星期沒回家。花豆看清了那個男人。是村長秦艽。
豌豆花開(2)
花豆渾身頓時一麻,生起雞皮疙瘩。花豆的臉上像被人抹了一坨牛屎。她往後退時,碰著一把椅子,椅子應聲“哐”地倒下。花豆很快鎮定下來。花豆不小了,十六七歲,懂得該怎樣應急處理這把倒下去的椅子。
花豆說,你這隻該死的貓,看俺不踢你兩腳才怪。這時候就有一隻貓很識趣地“咪咪貓”幾聲,竄至芫荽的房屋。貓並不該死,貓並沒有將那把椅子絆倒。一隻貓哪來那麼大的力氣呢。花豆扶起椅子,頭也沒回,趕忙下田去。花豆疾步走了二三百米遠,又殺轉身。殺轉身的花豆從廚房裡提起已倒好的一壺茶,從碗櫃裡拿出一隻新搪瓷杯,倒扣在茶壺尖嘴兒上。
花豆走出廚房碰見嫂子芫荽。
芫荽對花豆笑了笑,說妹伢子,俺就下地呢。
花豆沒吱聲,徑直朝豌豆田走去。姆媽的口還乾渴著,她得抓緊時間給姆媽送茶去。
芫荽從屋裡打了個轉,扛起鋤頭,幾步小跑追趕上花豆。芫荽說,花豆妹伢子,俺是你嫂呢。芫荽說這話時,臉上尷尬地露出幾縷企求的笑容。
花豆沒回頭朝芫荽相看。花豆心裡酸酸的,用鼻子“呸”了下。
芫荽自知沒趣,怏怏落在後面。一臉抑鬱與茫然,心裡沒底兒。
芫荽下得豌豆田,姆媽正將茶壺裡的水往搪瓷杯裡倒。嘩啦啦,清清脆脆。芫荽沒正看姆媽一眼。或者說,芫荽此時沒膽量敢用正眼看姆媽一眼。芫荽是斜睨著眼乜的。往日,芫荽下田做活總會叫上一聲“姆媽”。如果遲到一會兒,她還要說“姆媽,你郎家忙了好大一會兒吧”。顯得特別親熱。隔壁左右知曉她們的婆媳關係不錯。
芫荽是那種乖巧、善於取悅婆婆的媳婦,人亦生得不耐。自從嫁巴豆那天起,抑或還在同巴豆處物件階段,她就開始跟巴豆喊巴豆的姆媽姆媽了。村裡人都稱羨,姆媽娶了房好媳婦,是姆媽前世修來的鴻福呢。村裡人傳統地認為,娶個麼樣子的媳婦,就表明將後是麼樣子的日子。娶媳婦之前,兒子聽姆媽的話,媳婦一娶進門,兒子就丟棄姆媽,和媳婦捆綁在一起,全聽媳婦的。
媳婦比兒子要緊呢。芫荽嫁進門大半年,姆媽還算滿意。芫荽呢,芫荽也應該對姆媽滿意。直到今年春節過完,姆媽才對芫荽說,芫荽,往後,你和巴豆的被套墊單衣服你自個兒洗吧。芫荽抿著嘴,笑笑,說姆媽,你郎家放心吧,俺在娘屋裡就勤漿洗,俺會漿洗乾淨的。芫荽過細想想,嫁進門這麼久了還沒漿衣洗裳呢,這拉子事也該自個兒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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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媳婦就要有個做媳婦的樣。春節一過,芫荽就開始收拾房裡的衣物,自個兒漿洗。
下得豌豆田來的芫荽處頭杵腦地鋤著草。
芫荽隨口說了句,這豌豆田的草咋忒多呢。花豆沒搭腔,姆媽也沒搭腔。花豆比芫荽先下田幾分鐘。本來她們該同時下田的,可芫荽走在路上見花豆沒理她就半途轉身回了趟屋。花豆沒往後看,不知芫荽是何時下豌豆田的。
姆媽一邊舉起搪瓷杯子喝水,一邊朝芫荽看看。姆媽心裡說,你芫荽也明白自己下田遲了。姆媽很想對芫荽講句什麼話,芫荽沒先開口喊姆媽,姆媽便作罷。
芫荽聽見了姆媽一次次倒水的聲音,聽見了姆媽一次次“咕嚕咕嚕”的飲水聲。姆媽一連喝了三杯。
芫荽的衣袖挽了一圈,粉紅色的襯衣褂子露出一仄匾在外頭。芫荽的手白淨。芫荽白淨的手腕上戴一對鐲子。鐲子是玉鐲子,有了些年月。芫荽初次來巴豆家同巴豆相親時姆媽打發的見面禮。荊南農村就這習俗。初次來的時候,姆媽只給芫荽打發一隻玉鐲子。等訂了婚,姆媽就將另一隻玉鐲子打發給芫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