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梁高中畢業後經由父母安排在罐頭廠做工人,平常是三班倒,這會說:「我昨天跟人調的夜班。」
那多吃不消啊,沈喬道:「其實你不用來接也行,我們自己去招待所就行。」
他們這回回來不住家裡,也沒有富餘的地方,加上父母的態度未明,因此家門口的招待所就成最好選擇。
房間是她提前讓沈梁定的,他至今仍舊不大讚同,說:「要不還是住家裡,我睡客廳就行。」
反正他是光棍一個,睡哪都一樣。
沈喬還能開玩笑,說:「我們進門還不知道會不會被轟出來呢。」
這話是能當著丈夫面前說的嗎?
沈梁瞅著姐夫的臉色,打圓場說:「哪能啊,到底是親生的。」
就是親生的,才這樣多思多愁。
正因為曾經擁有過父母擁有的寵愛和呵護,才越發為現在的局面嘆息。
沈喬道:「行啦,咱媽什麼脾氣,我比你更知道。」
沈梁一下子不吭聲,半晌還是道:「那你們晚上家裡吃飯嗎?」
又說:「大嫂二嫂上班前還跟我念叨呢。」
沈喬對兩位嫂嫂也不是很熟,只這兩年有過人情往來。
哥哥們給她寄東西,她也給回禮,就像是普通親戚之間。
她心想還是痛快把這件事辦了,點點頭說:「行啊。」
沈梁明顯是鬆口氣,送他們到招待所後回家。
家裡沒有別人,只有他媽帶著兩個侄子侄女,小孩子吵得不行,正在屋裡扯頭髮打架。
劉愛紅分明知道小兒子今天去幹嘛,不陰不陽道:「還知道回來啊。」
也不知道是說哪個。
但到底是唯一的女兒,當時不管有多少對孩子離家出走的憤怒,今時今日都在消散,可是作為父母那種不被挑戰的權威還是時時刻刻提醒著她,她有個忤逆女。
當時滿家屬院多少人看他們笑話,張順一家多少刻薄言語,都留給這一家子來承擔。
她至今想起來都要拍桌子,猛地一下說:「你要是閒得慌,就去把衣服收進來。」
要換以前,沈梁會抖兩下,但開始掙錢的人不會像過去那樣畏懼父母。
說起來雖然殘酷,不過世界上很多事情就是這樣。
因此他道:「我姐說晚上來家裡吃飯。」
來什麼來,誰允許的啊!
劉愛紅站直說:「想也不要想。」
沈梁並不在意她的態度,這也在他的預料之中,也在他姐的。
他甚至隱隱覺得這正是他姐想看到,因為被原諒的人總是更容易擁有負罪感,但更強烈的憤怒能讓人理直氣壯。
他道:「那你得跟我哥說去。」
成年人逐漸看清世界,能察覺到父母和兩個成家立業的哥哥之間的氣場在變化。
果不其然,劉愛紅一下子氣短說:「我跟誰也不說。」
這也是她的順梯子下。
這邊母子倆之間的博弈有結果,那邊沈喬也在和鄭重說話道:「不管晚上怎麼樣,明天早上去一趟我奶奶家,下午去我外婆家。」
鄭重點點頭,從胸前口袋掏出紅包殼說:「要給多少?」
新人上門,總該給意思意思。
沈喬道:「就四個老人家各給五塊,我爸媽給個十塊,小孩子給個一毛就行。」
倒不是故意充大方,而是確實想讓長輩們覺得她嫁得不錯,畢竟結婚的時候大家也都給他們上了禮。
鄭重驚訝道:「舅舅不用給嗎?」
按光明大隊的規矩,舅舅是至親,新女婿總是要周到一點的。
沈喬搖頭說:「滬市沒有這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