棲霞古寺一寺香火,偌大開支,養著三百僧眾,一句話:廟門八字開,有緣無錢莫進來——阿彌陀佛——我佛慈悲。
小沙彌上了兩盞菊花清茗,打起了湘簾,把一天的碧綠清芬讓進禪房,一串串的紫丁香花,連帶著蝴蝶兒,都似舉手可掬……天光、雲藹、碧綠已似融為一體,好一派清幽光景。
陸安先生、葉居士,兩位素潔高雅之土,正在對弈。棋枰上黑白子叢叢滿布,這局棋連續著昨晚的未竟,午後接戰,直到此刻,仍是勝負未分。
陸先生年在七旬,白皙修長、細眉長眼,一派溫文儒雅,望之極有修養,不失他“金陵神醫”的高風亮節。
葉居士華髮蒼須,面相清癯、刀骨峨凸、兩肩高聳,略略有些駝背,卻是目光深邃,膚色黑褐,不怒自威。
陸先生膚白皙,著一·領白絲長衫。
葉居士膚色黑,著一領黑絲長衫。
一白一黑,倒似不謀而合。廟裡早有傳說,直呼為黑白先生。二人生性高潔素雅,外貌雖異,喜好一致,極似“不食人間煙火”的一雙超然隱士,不期然地卻在眼前廟裡相聚,也算是無獨有偶。
“這局棋我是贏不了啦!”
陸先生擱下手裡的一顆白子,呵呵笑道:“小和尚那裡一卷簾子,聞著了花香,我的心念一動,就知道這局棋是輸定了。”
葉居士赫赫笑了兩聲,叫了聲“吃”,徑自由抨上拈起一顆棋子。
看看正如所說,對方白子已是無路可走,贏不了啦!
“輸了就輸了吧,偏偏還有一番說詞——”
打著一口濃重的貴州口音,葉居士聳動著濃眉,奚落道:“那花香蝶舞,你我共見,何以我不動心?前此一局我輸給了你,便沒有這些託詞,貴鄉寶地,多謀土師爺,果然有些心機,比不得我們荒涼地方,人要老實得多。”
陸先生“篤!”了一聲,指著他道:“你又胡謅了,贏了一局棋,又算什麼,犯得著連人家老家出處也糟塌了,嘿嘿……要說起來,你們貴寶地果然是大大有名,‘天無三日晴’倒也不是說你,那‘人無三分情’今日我可是有所領教,佩服!佩服!”
一番話說得兩個人都大笑了起來。
葉居士笑聲一頓,連連搖頭道:“話是說不過你這個紹興師爺,你我有言在先,今天誰輸了棋,是要請客的,葉某長年茹素,偶爾著一次葷,也不為罪過,今晚少不了要去太白居嚐嚐新鮮。”
“好呀!”陸先生點頭笑說:“我也正有此意,晚了鰣魚就吃不到了。”
“好吧,就擾你一頓。”
葉居士拍拍身上的長衣,站起來忽然偏頭向著窗外看了一眼,笑說:“今天不甚熱,外面的紫花開得好,我們也雅上一雅,到外面瞧瞧花去。”
陸先生一笑說:“好!”身子一轉,率先向院中跨出。
這一出,有分教——
卻只見一個和尚方自躡手躡腳,打窗下轉了個身子,原待快速退開,卻為陸先生這麼搶先一出,敗露了行藏,雙方原是認得的人,乍然相見,不免大為尷尬。
和尚法名“智顯”,是這裡負責住宿的接待僧人。其人形銷骨立,高眉大眼,五官長得倒也不差,只是臉上少了些肉,有些兒“腦後見腮”。這裡的人都知道,這個智顯和尚能說善道,甚是刁鑽,是個不易應付的主兒。
此刻被陸安忽然撞見,智顯和尚先是怔了一怔,立刻雙手合十地喧了一聲:“阿一彌一陀一佛一我當是哪一個居士在房裡下棋,原來是陸施主!”
陸先生“哼”了一聲,道:“和尚來這裡有何貴幹?是尋葉居士?”
“不不……”
智顯和尚連連搓著雙手。葉居士也步出室外,一雙眸子炯炯有神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