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他剛透析完,讓老趙推著他去了趟海邊。
強勁的海風掀著他單薄的輪椅,大浪砰砰地敲著黑冷的沙灘。天和海都淒清恐怖,把人往外推,也把人往裡吸。
黎英睿雖然和肖磊有著最親密的關係,但他從未和肖磊談論過什麼深層次的話題。他知道一些肖磊的過往,但那只是很膚淺的『知道』。
事實上,他並不是那麼地瞭解肖磊。不知道他的童年,不知道他的喜好,不知道他穿多大碼的鞋,更不知道他是怎麼生出勇氣衝進這片幽冥。
不知道。關於肖磊,他不知道的太多了。如今每一個不知道,都箭一般紮在他心上。讓這每一次被肖磊賦予的呼吸,都痛如萬箭攢心。
「別惦記了。」黎巧怡看他又開始扒拉那個香囊,嘆了口氣,「那孩子吉人自有天相,興許這兩天就能醒。」
黎英睿沒說話,把香囊摁到嘴唇上,閉上眼去嗅那混著花香的血腥氣。
短短兩年光陰,不過彈指一揮間。可真細細想來,又不免一陣心悸——這兩年,他怎麼會有這麼多的回憶。一幀幀一幕幕,每一秒都無比清晰。
黎英睿就在這片回憶的荒原裡,放任自己想著肖磊的事情。
想他青春活力的樣子,想他在家裡放著軍歌打掃衛生。想他吃飯時候,兩個腮幫子同時鼓起來,像只大號的倉鼠。
好沒影兒的,黎英睿又想起一件事。那是兩人剛交往的春天,他心血來潮給肖磊過生日,問他喜歡吃什麼。
肖磊低頭合計了會兒,說喜歡吃大菜包和炒土豆絲。說完自己也覺得不好意思,撓著臉皮憨憨地笑了下。
那時還不覺,如今再回想起那個笑,心都要碎了。
他把臉埋進手肘,加倍地恨起自己。恨自己的驕傲、吝嗇、有所保留。為什麼不再多瞭解他一些,為什麼不再多疼他一點。為什麼總是對他有諸多要求和批評。他的傻,他的笨,他的『橫豎一根筋』。他的鈍,他的愣,他的『聽不懂人語』。
卻不曾體諒過,他從未擁有過自己這般優渥的家境。
黎英睿啊黎英睿,你說你愛他,可那是何等高高在上的愛啊!那愛裡沒有敬重,就像封建社會裡男人對女人的愛。
不收斂自己的脾氣,想罵就罵,想打就打。自覺掌握了真理,把感情的主動權牢牢握在手心。只有判斷,沒有感受。只看到了臣服,卻不知那其實是一份名為愛的寬容。
此刻黎英睿的心,就像是烤制過火的核桃酥,每被回憶咬一口,都要噼裡啪啦地掉渣子。
「孩兒,你找誰?」黎巧怡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黎英睿抬起臉,就見圓窗後一雙紅紅的兔子眼。連忙欠起身子招呼:「瑩瑩,快進來。」
肖瑩把門推開一條縫,怯怯地道:「黎叔叔我哥醒了。」---黎英睿換上隔離服,做了簡單的消毒。在護士的攙扶下從輪椅上起身,一步一挪地進了icu。
肖磊明顯瘦了,眼皮都跟著薄了一層。
嘴裡插著氣管,用白色膠帶x字形地貼在臉頰上。鼻孔裡插著鼻飼管,胸前插著pi管,從被子底下伸出導尿管。
他半睜著眼睛,眼珠左右錯動著。像是做夢,又像是找尋。
黎英睿緩緩握住他的手,彎腰湊到他臉跟前。溫柔地笑了下:「小磊。」
肖磊看到他,眼珠終於找到了標的,不動彈了。
「我沒事,你也不會有事。咱倆都能好好的。」黎英睿撐在床邊,摸著肖磊的額頭,「我在學校附近新買了套房子,等你出院就搬過來吧。」
「你之前不說要去河邊放煙花。都買好了。你什麼時候起來,咱什麼時候去。」
黎英睿有點站不住了,撐著床沿的手直哆嗦。他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