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盆洗。鳥可以拿盆洗,人怎麼能拿盆洗?他又想了想縣城那些連鎖酒店的條件,好像還不如這不鏽鋼盆。
最起碼盆是和麵用的乾淨盆。
黎英睿一邊拿毛巾擦著,一邊這樣安慰自己,勉勉強強地洗完了。他換上睡衣掀開門簾,對外屋地燒火的肖磊道,「小肖,我想洗頭。」
「等會兒再給你端一盆。」
「洗頭也得拿盆?」黎英睿不樂意了,「怎麼洗?」
「腦袋扎盆裡洗。」
黎英睿皺眉道:「我腰疼,彎不下去。」
肖磊看他那磨磨唧唧的嬌氣樣兒,有點心疼了:「那你躺炕上吧,頭支出來,我給你洗。」
他去庫房拿了個小梯子,又拿了兩本朱有路的教材墊高,這才讓盆的位置正好。
黎英睿仰面朝天地躺在炕上,硌得直難受:「有點像浴池裡的加熱石板。」
肖磊沒去過有加熱石板的浴池,只當黎英睿是稱讚。
「這還沒燒太熱。等冬天能烙得更舒服。水燙不燙?」
「有點。」
肖磊拿起地上的舀子,多加了一勺冷水:「這回行不?」
「涼了。我習慣用38°的溫水,稍微比體溫高一點。」
這可把肖磊cpu幹燒了。他左手拎著熱水壺,右手拿著水舀子,像是做化學實驗一樣精密地兌。試了兩下水溫,又摸了把自己的咯吱窩,感受一下黎英睿所謂的『稍微比體溫高一點』。
「這回行不?」
「行吧。」黎英睿勉為其難道,「將就一回。」
幸好出差箱裡有洗髮露,肖磊心想,要給這人拿自己的『海灰吸』,估摸他都能報警。
肖磊用手指肚仔仔細細地搓洗完,給他拿毛巾給包上了。擦了擦炕革上的水,端著盆往外走。
「洗手間在哪兒?」黎英睿搓著頭髮問。
肖磊剛想說外邊兒,一想那旱廁條件,改口道:「你等會兒,我給你拿個桶。」
這話一出,黎英睿就像被雷劈了。嘴巴無意識地張著,半天也沒說出來話。
「不拿桶你擱外面找個牆角也行。就怕你嘣一褲腿泥。」肖磊說罷轉身出去了,外面傳來一陣開倉門的鐺鐺聲。
沒兩分鐘,他拎著個塑膠桶進來了。放到牆角,倒了一半黎英睿洗頭髮的水:「上這兒吧。桶也不埋汰,餵豬用來著。」
「你」黎英睿剛想說放外屋,又想到了外屋的灶臺和鐵鍋。想說放門外,又想到這房子緊鄰著大道。
他嘆了口氣,妥協道:「你先出去。到外面去。」
肖磊知道他矯情:「我去親戚家地裡掰點粘苞米。你上吧,大的小的都行。上完別管,我回來倒。」
「行了,你去吧。」黎英睿從來沒這麼尷尬過。他剛才在王大偉家明明看到了衛生間,怎麼到肖磊家就沒了呢?
黎英睿提上睡褲,看著那半桶混著裊的洗髮水,覺得剛才的澡都白洗了。
他鬱悶地在屋裡轉了兩圈,又出了門。
太陽已經下山,天邊只餘殘霞。雨後的空氣有點涼,空氣裡是泥土淡淡的腥氣。四下裡靜悄悄的,沒一個人影。連狗叫都沒什麼精氣神,遠遠的,像是嗚咽。
黎英睿站了好半天,才看到一個人影。是個腿腳不太方便的老頭子,用好奇的眼光打量他。
他厭惡這種愚昧的打量,回身進了屋。脫了鞋躺在被褥上,枕著胳膊發呆。
在d城生活,倒還不覺得關裡落魄。可一旦進了農村,那種人口流失帶來的蕭條感就變得十分直觀。
村裡的上縣裡,縣裡的上市裡,市裡的上省城。
可就算上省城,就業機會也很有限——國有企業績效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