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想到這裡,他心裡總是一陣陣發絞。覺得不管如何也要苟延殘喘下去,盡力讓閨女多有一天爸爸。
但對於肖磊,他又是完全相反的想法。
他本就比肖磊大了十歲,又是這麼個病秧子,早板上釘釘。死得早些,倒也罷了。肖磊難過完,還能趁著年輕重頭來過。就怕是死皮賴臉地活個十來年——陪不到最後,還把人給耽誤了。
忽地,他又想起丁良策臨終時的那句囑咐:人生有些錯誤是隻能犯一次的,沒有改正的機會。即便是一些並非錯誤的錯誤。錯誤。
和張馨月結婚是錯誤,把黎思瑤帶來這個世界是錯誤。這些錯誤,他無法更正。
對肖磊動心是錯誤,和他尚床是錯誤,發展到親密關係更是錯誤。但對肖磊犯下的錯誤,尚有更正的餘地。
人生其實和投資一個道理。長線者應不動如山,短線者應迅猛堅決。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在他還有人樣的時候,必須得狠下心快刀斬亂麻。
不過就是疼一下罷了。不過就是疼一下。
黎英睿掐了掐眉心。起床給自己泡了杯溫茶,端著杯子走到窗前。
今天是個陰天。天邊捲來灰色的雲,像一大塊潮濕的抹布。遠處的雪山鋼錐一般,沉沉地扎進雲層裡。松枝唰唰地扭著,像一片片綽綽的鬼影。
阿道夫被捕,並不算太出乎意料。圓春保險又不是傻子,就丁凱復在二級市場的那些小動作,早晚都會暴露。
只是他沒想到,圓春會如此得快準狠。
阿道夫雖說是丁凱復的馬前卒,但絕不是出頭鳥。在阿道夫的前面,鐵定還有一堆阿貓阿狗當炮灰。
能在這麼短時間內揪住外籍主謀,並有足夠證據逮捕。不得不說薑還是老的辣——不管是他還是丁凱復,都太嫩、太天真了。
冷風掀起他的睡袍,呼呼啦啦地抽打著小腿。
門被推開,身後響起了皮鞋的腳步聲。咔噠咔噠地擊打著實木地板,像槍上膛的脆響。
「你怎麼有房卡?」
「肖兒留的。怕你死屋裡頭,讓我早上過來瞅一眼。」
「你才死屋裡。小磊走了?」
「不走咋的,清早的飛機。」
黎英睿關上窗戶,轉身看向丁凱復:「阿道夫到底什麼罪?」
「在x市被抓的,我眼下也沒訊息。」
「你目前用於二級市場吸籌的本金,就是從我這兒走的那三個億?」
「唔嗯。下一批錢還在道上,清道夫完犢子了。真他媽吃屎的貨,幹啥啥不行。」丁凱復不見外地開啟冰箱,給自己拿了瓶冰啤酒,「呵,圓春這幫der逼,動作倒快。」
黎英睿聽到這話,只覺得眼前陣陣發黑。阿道夫總共從他這兒走了六個億。借的三個億是明的,他可以咬死不知情。但那三個億的暗款,他又該如何撇清關係?
如果被定罪為洗錢,他的刑期可是五年起。黎英睿扶著窗框,搖頭冷笑:「不是別人動作快,是你太過自以為是。」
「做生意,就是有賺有賠。」丁凱復拎著啤酒坐到沙發上,「反正事兒已經出了,我也告你了。」
「我說你到底是無畏還是缺根筋?是當段家吃素,還是當警察擺設?」黎英睿大步走到他跟前,一把搶走他的啤酒,「我問你。阿道夫的錢,到底沾了什麼。」
啤酒泡從瓶口湧出來,順著黎英睿的小臂往手肘爬,如一條吐著沫子的毒蛇。
「別告訴我沾了毒。」
「我他媽瘋了?」丁凱復揮手道,「都他小舅子的黑錢。逃稅,受賄,公款。」
黎英睿心下稍定,放下了酒瓶。走到水池邊洗手,收拾著情緒。心想只要不是黑社會性質的贓款,就總還有轉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