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功予煩人,一面又覺著自己真是沉不住氣,惱著恨著到了後頭就變成了愁,愁自己萬平宮裡頭怎樣交差,又愁遠王府裡那馮管事會不會說漏了嘴。
而就在這一面愁一面惱的忐忑不安裡,臨光萬萬沒想到,自己竟又在宮外頭遇見了遠王文東渡。
時隔半月,這一日四月中,東宮裡的講書先生遷宅子,遷罷擺上一臺小宴,以賀喬遷暖宅之喜。
全都是底下人挑起來的事,瞧著這人權勢可通天,上趕著來巴結奉承,到後頭反是要旁人受累。
不光是那起子會來事的朝堂文武,還有明面上和睦的三宮六院,各人心思浮動,這一年初始註定是個多事之秋。
臨光因這一場不大合時宜的春雨閒散了十數日,待到終於回過神來,已是華容殿中開雲召見她時。
仍舊是支使個伶俐的小太監,入了正儀堂的門就躬身行一個禮,低眉順目道,“見過女官,殿下遣奴婢來請女官往華容殿跑上一趟……”
她驚詫,兀自沉靜在忐忑難安裡,猛然聽聞這樣一句話,只覺華容殿真是會給人找事。可一個恍惚走神,連怎麼答應的都忘。
底下守著的小太監惴惴,幾時見過這樣沉默不語又面色陰沉的姜女官,少不得要壯著膽子又叫上一聲,“姜女官?”
她瞥那小太監一眼,慣常瞧慣了的薑黃衫子也突地惹人生出厭來,可還是擺擺手,應下來,“既是殿下有事傳召,自然要依命才是……”肅容整色同他走上這一遭,直叫身邊沒太見過大世面的小太監疑心這姜女官是叫人下了蠱,要不為何面沉如水,真是嚇人。
直到華容殿,臨光還是那副面貌,殿前同管事的嬤嬤照見面,方始稍微鬆動,見禮道,“見過素如嬤嬤。”
素如一向待底下人寬厚仁德,此一時臉上堆滿了笑,忙不迭迎上來,說上幾句話又另遣個小宮娥領她入內殿。殷殷切切週週到到,倒是叫臨光生出幾多猜度,覺著這其中指不定有多少貓膩。
她暫且放下心中事,全心全意打起精神來應對殿中祖宗。
入得內殿,開雲正百無聊賴,瞧見她來,一張臉剎那綻如春花,笑道,“女官來得可真是遲。”
似嗔非嗔一句話,曲裡拐彎繞了十八個調,臨光在下頭聽得心裡直起疑,可少不得還是恭恭敬敬往下拜,“見過殿下。”
開雲等不及她將話完整說完,已自暖榻上站起身,也不要人扶,踩著緞鞋就走到臨光面前,低著頭瞧她,“女官這樣多禮做什麼,和氣些多好……”說完又要嘻嘻笑,捧著一張臉自顧自熟稔。
臨光哪裡敢,一壓再壓只將心裡狐疑壓下去,半晌只有一句不輕不重的話,“殿下說的是。”
眉一低,瞧見她緞鞋上兩顆碩大珍珠,魚目一樣反著無彩的光,心內突想起年前冬至那回在這殿中的事來,沒忍住,又添補上一句,“不知殿下召臨光來,可是有事要吩咐?”
開雲叫人戳破心思,一瞬面色閃過點意味難明的紅,旋即又恢復常態,始插科打諢道,“只是叫女官來問問,女官今日可忙?”
臨光低著頭,自然沒瞧見她面色如何,可上頭主子祖宗問話,她連半刻都停不得,思量著答道,“勞殿下記掛,這些時日倒是不大忙……”
開雲聞言,有些喪氣,也不知想到什麼,又問,“倒也是,母后免了底下人請安問禮,一心一意只管吃齋唸佛,我們這些皇子皇女倒是清閒起來,立身館裡也不見幾人去,女官當是不忙才對……”
臨光猜不透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只好呆呆傻傻接話,“殿下慎言。”
慎言?慎言什麼?是宮裡頭那一病不起只拿藥罐子吊著的皇帝,還是吃齋唸佛時仍不忘拿捏權柄的中宮娘娘,亦或是羽翼漸豐的掌權人。
林林總總,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