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渾厚,一字一板,聽上去很有條理和信心;米蘭的聲音則是低喃、不連貫的,有時蹦出幾個清楚的詞。
我又羞又急,漸漸萌生出一種難以遏制的憤怒,真想抄起個什麼沉重結實的東西扔過去,以驚人的“豁啷”一響和滿地粉碎的結果來表達我的感情。當然,同我鼎沸欲噴的情緒恰成鮮明對照的就是我身體的一動不動。
片刻,他們從房間裡出來了,兩個人都很嚴肅。
“我走了,叔叔。”米蘭彬彬有禮地對父親說。
父親點點頭,轉身回了房間。
我急忙上前小聲問開門欲走的米蘭:“他跟你說什麼了?”
“教育了我一頓。”米蘭小聲說了一句,匆匆沿著走廊走了。我回身看到父親拿了一疊檔案從他房內出來,指著我說:“你不要出去,晚上回來我找你談。”
說罷,他出門走了,又去上班。
我連忙回屋開啟窗戶叫正走到花園遊廊通往後院的瓶形門口的米蘭,“哎,哎。”她回頭看見了我,下了遊廊踩著長滿青苔的土地走過來,站在我窗外探頭往屋裡瞧:
“你爸爸走了?”“走了,你進來麼?”“我可不敢再去你家了。”她吐吐舌頭說,“你爸真厲害。”
“那你沒有,態度還挺和謁。問我跟你是什麼關係,怎麼認識的,問我的父母是誰,家住在哪裡。”
“我爸爸真討厭!”我咬牙切齒地說,“你都告了?”
“這有什麼好瞞的?”她笑笑又說,“他也是關心你,怕你學壞。”“你怎麼不說是我老師呢?”我埋怨她。
“那哪騙得過去?也不像。再說也沒必要騙人。”
“唉。”我在屋裡嘆氣頓腳,“我算是又被他逮住了。”
隔壁鄰居的窗戶一響,支出一扇玻璃。米蘭扭頭就走,一指鄰家窗戶,“有人監聽。”
“你去……”我張嘴無聲,用手指假山方向。
她點點頭,繞過柏樹叢消失了。
我也點頭,不住地點頭,接著在自己家裡回過身來。
晚上,吃過飯後,我和父親做了一次長談,我主要是聆聽,不時被要求解釋一下動機而已。本來以為父親會非難我,孰料他竟意外的態度誠懇,並無疾言厲聲,基本屬於娓娓動聽和循循善誘。他告誡我不要過早交女朋友,年輕的時候應該把精力都用到學習上去。要樹立遠時理想,要有自己人生目標,當然這目標不是別的什麼,而是當時惟一的;做革命事業的可靠接班人。他表示他和其他很多我不認識的人都對抱有殷切期望。似乎他們認定我將來會成為一個了不起的人,而這點在當時我自己一點把握也沒有。
我一點也不感動,不是施教者不真誠抑或是這道理沒有說服力,而是無法再感動了。類似的話我從不同渠道聽過不下一千遍,我起碼有一次到兩百次被感動過,這就像一個只會從空箱子往外掏鴨子的魔術師,你不能回回都對他表示驚奇。另外我也不認為過份吹捧和寄予厚望對一個少年有什麼好處,這有強迫一個體弱的人挑重擔子的嫌疑,最好的結果也不過是造就一大批野心家和自大狂。
我耐心地等他把那些華麗的詞藻全部用盡,假惺惺地掉了幾滴淚,然後帶著“好好想一想”的任務上床睡覺去了。
我在床上想了半天怎麼在平原地帶統率大軍與蘇軍的機械化兵團交戰,怎麼打坦克,怎麼打飛機,怎麼掌握戰機投入預備隊進行戰略反攻。當然我思路怎麼也脫不開毛澤東同志的人民戰爭思想,雖然我當時就懷疑地道戰和地雷戰能否在現代條件下仍和打鬼子時一樣行之有效。
想完激烈的戰役,我又設想了一番凱旋而歸萬眾歡騰的場面。除了蘇聯將軍式的一胸脯勳章,我還熱切地幻想自己能掛點彩,只有一隻膀子之類的,但決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