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稅一。若是日後一年兩三熟,則所佔不過是九牛一毛。這是朝廷正項賦稅,黎人既然同是大民子民,除卻遭災天恩蠲免,這一項便不能廢了。至於徭役,本司之前從瓊山縣來,一路用竹轎,足足走了兩個時辰方才到此。你們這裡還是離瓊山縣最近的地方,若是再遠又如何?本司知道黎人也有些精巧的手藝,可道路不通車馬,便是再好的東西也運送不出去,在別人看來便依舊是蠻人!所以,這些徭役對你們決計是大有好處。”
盧海山原本還暗自埋怨張越不管撫黎知府的事,不體諒本地賦役難抽的苦處,可這會兒見其把大道理都分掰成了各種好處,不禁心悅誠服,同時也生出了幾分快意。撫黎知府的進項絕不是朝廷那一丁點俸祿,而是每帶挈生黎出山附籍,讓他們得到了朝廷官職,就能夠從中抽取好處,而另立黃冊則是可以藉機斂財。於是,眼見王志被張越說得神情大動,他不禁對身旁的于謙讚道:“於侍御,看這樣子,此事必然可成!”
見王志大為心動,張越微微一笑,又繼續說道:“繳納九牛一毛的賦稅,出應正項勞役,這道路水利橋樑等等就全能設法營造了起來。瓊山縣臨海,道路一通,靠著海運,山貨更能夠賣到廣東其他州縣,有個好價錢。而瓊州府每到夏季常常會水災不斷,水利修好了,縱使有災情也能減緩一些。族民的日子好過,自然會對你家父子感恩戴德,而你父子若是管束好了這一塊地方,朝廷自然另有恩賞。”
見張越一出口便是這一套套讓人幾乎難以拒絕的大道理,于謙不由得想起了此前張越和自己說的那一番話,心裡著實有些感觸。換做是從前的他,對這種動之以利的勾當必定是不以為然,可前些天看到寶船下海的景象,看到黃埔鎮的富庶,他漸漸有些被打動了。
王志沉吟了好一會,這才正色道:“藩臺大人,實不相瞞,由於先頭的事情,三十六峒的大峒首正悄悄彙集在鄰近各州縣的豪酋一會。此地簡陋,若是您同意,學生願意領您去那裡走一遭。只要能說服了他們,那麼,藉著姻親關聯,至少整個瓊州府三分之一的賽人都會聽從!”
此話一出,盧海山頓時面如土色。官府最怕的就是蠻子私底下串聯,這下子更是三十六峒的大聚會,若不是王志說出來,他根本不知道這樁要命的勾當。他唯恐張越因此怪罪,頓時搶上前一步怒斥道:“王志,休說私相集會本就是重罪,你竟敢請張大人去會他們……”
張越卻擺了擺手打斷了他,旋即斬釘截鐵地說:“無妨,只要能讓此地安寧富庶,走這一趟就是值得的!不過……”他看了一眼王志,微微笑道,“縱使黎族豪酋子弟,能讀書的也是百中無一,哪怕你這個生員未必能考中舉人乃至於進士,但朝廷還有恩蔭的監生!以你父親的官職自然還不夠,但本司可以舉薦你。讀萬卷書行萬里路,你大可去北京瞧一瞧!”
整個永樂年間,瓊州府有不少黎族豪酋不遠萬里去南京或是北京朝貢,沿途所見所聞直到現在還在各峒之間流傳,而王志因年輕,沒夠得上這樣的大好機會。如果說前頭的利字已經足夠打動了王志,那麼監生兩個字的分量足以讓他深深動心。在府學裡,二十幾年前那位崖州監生潘隆本就是因為自請撫黎,於是得到了知縣的職銜,若他也能如此,將來本家必定能在三十六峒佔據更要緊的地位。
於是,他只覺血流一瞬間衝上腦際,深深彎腰道:“大人放心,此行學生一定傾盡全力!”
等到王志匆匆出門去安排,盧海山連忙上前勸說了幾句,眼見張越執意不聽,就連於謙也點頭說是該走這一趟,他只覺得腦袋都大了。他這個瓊州知府從前都不願意和黎人打交道,此次這位前途無可限量的布政使非要跑去,這也就罷了,于謙這個新任巡按御史湊什麼熱鬧?這要是給人一鍋端了,他就算僥倖留下命來,以後可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