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茴香一舉得男,但心裡總有些不是滋味。
一群人前呼後擁地來到北院上房,惜玉忙帶著幾個丫頭迎了上來,親自將顧氏攙下了肩輿。不等顧氏開口問話,她便低聲說道:“剛剛穩婆使人捎話出來,說是夫人如今年紀大了,身體不如那些年輕婦人健壯,再加上先頭剛剛產下一胎,還未調養好就又有了喜,比常人兇險更大。這回早了一個月,若是運氣好興許母子都能保住。夫人從昨晚上開始便腹痛不止,早上已經破了羊水,只是這會兒還是沒生出來,似乎沒力氣了……”
這後頭的話惜玉再也不敢說,而顧氏更是悚然而驚。英國公張輔離京之前特意登門讓她多多照應,後來王夫人又傳出了有孕三月的喜訊,她更一直讓人時時探望。安胎期間,她也沒少打發人往廟裡頭送供品燒香點長明燈,一直太太平平,誰能想到王夫人臨到生產的時候竟然還是這般不順!沉吟片刻,她當即便一意要進產房去,馮氏和東方氏苦苦相勸也沒用。
“這女子臨盆沒個家人在身邊難免悽苦,英國公不在,她孃家人也都在任上,我不進去照應誰去照應?什麼血光,我一個老婆子還怕這些?你們都在外頭等著,有什麼事情我自然會讓白芳出來吩咐你們!”
撂下這話,顧氏便吩咐白芳扶著自己進房。一入屋子關上房門,她就聞到了房中那股艾草清香和淡淡的血腥味。脫去身上沾有雪粒的妝花絨大氅,又在銅盆中淨了手,換上乾淨鞋子,她方才來到裡間的床前。這會兒幾個穩婆忙得滿頭大汗,而王夫人已經喊得嗓子嘶啞,連掙扎的力氣也沒了。面上絲毫沒有一絲血色。
顧氏自己生過一個兒子,也曾經幫著幾個姐妹妯娌生產過,深知此時若一個不好便難以挽救,急忙吩咐手足無措的碧落去預備老參片給王夫人含著,旋即方才上去握住了她的手。
“宛娘,都已經這個時候了!既然你先頭不顧艱險要生下這個孩子,事到臨頭怎麼就這麼放棄了?你想想,他為了這個孩子盼了多少年,你又等了多少年!不要聽什麼保大人還是保孩子。只有你們母子全都平安,他回來之後才會高興!難道你預備不要這個孩子,還是預備他生出來就沒了娘?”
王夫人此時只覺得耳朵嗡嗡直響,儘管意識已經有些模糊,但顧氏這不管不顧的嚷嚷她仍是聽清楚了。想到入門的時候張輔就已經有兩房妾侍,她一個剛滿十四歲的大小姐一下子成了當家主婦,歷經好些艱難;想到當初張輔隨父出征的時候,她苦心維持著偌大一個家;想到公公戰死沙場之後,張輔毅然決然戴孝上陣,那時候他對她說了什麼?
“你還年輕,我若是死了敗了,你就改嫁吧!”
那時候她是如何回答的?
一瞬間,她只覺得腦海中轟然炸響了一團驚雷,陡然之間又有了力氣。雙手緊緊攥著那浸滿了汗水的布條,她一下子迸發出了一聲撕心裂肺的吶喊。恍惚間,她彷彿看到了那時候自己拽住韁繩時的堅定表情,彷彿看到了張輔在馬背上留給她的笑容。
哇——
“宛娘,是男孩,是個男孩!”
恍恍惚惚的,王夫人聽到耳邊傳來了一個又驚又喜的嚷嚷,隱隱約約還聽到了微弱的哭聲。此時此刻,疲倦疼痛和難以名狀的困頓全都席捲了上來,她甚至來不及看一看自己的孩子,就頭一歪一下子失去了知覺。
手中抱著孩子的顧氏見此情形不禁大驚,連忙吩咐穩婆上去檢視。其中一個嫻熟地試了試鼻息和心跳,連忙回頭說道:“老太太不用擔心,夫人只是一時脫力昏過去了,幸好不曾大出血,待會兒喝一些參湯,待醒過來之後好好調養,一定能緩過來。倒是這孩子出來得晚,還請趕緊抱到東邊耳房先讓大夫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