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從頭兒說起吧,不然太亂了。就說嘉遇大學畢業那年,想在國內開公司,那時他家老爺子還在位,是那種特別謹小慎微的人,生怕他留在國內惹出是非,堅決不同意,死活要送他出去讀書,爺倆談不攏就徹底鬧崩了。那時候東歐市場正紅火,他一氣之下跑到匈牙利半年不肯回家。他媽心疼他,就把家裡的積蓄瞞著老爺子交給他做了本錢。誰知道第一筆生意還沒結束,老爺子就出了事,嘉遇立馬兒轉讓了手裡的餘貨,想帶著現金回國。”
是的,在雪地裡孫嘉遇曾經提起他的父親,也提過這件事,我努力想把幾個已知的碎片拼在一起。
“按著匈牙利的法律,想往國外匯款,一天不能超過幾千美金。所以他打算冒險帶現金闖關。有人說幫他的忙,就介紹了一個大使館官員給他,因為外交人員是有豁免權的。他就把大部分現金交給這個人,自己只隨身帶著一小部分進了機場。你猜猜吧,後來發生了什麼?”
不用猜,稍微動動腦子就能想到,我幾乎不忍再聽下去。
邱偉看著我無奈地笑笑,“他過了海關,坐在咖啡廳裡等著那人進來,過一會兒那人打電話,說自己被海關警察扣了,現在警察正在到處找他,讓他快點兒離開。嘉遇那時才二十二吧,還是一沒經什麼事兒的小孩兒,自小讓他媽寵得五穀不分,完全沒有人心險惡的概念,當時嚇得臉都白了,乖乖兒的上了飛機。等他徹底醒過味兒來,人已經在幾萬米高的天上了。”
我聽得完全詞窮,難怪他說,他和我一般大的時候,做過比我更傻的事。我只是不明白,為什麼他的故事總是由別人告訴我,他自己從來不說不解釋?
“回了北京,我們都說他肯定讓人涮了,這死心眼兒的傻孩子還不死心,又返回匈牙利找人要錢。那人還挺硬氣,不管多少朋友中間調停,嘉遇急得幾乎給他跪下,就是一口咬死了,錢被警察沒收了。讓他拿出罰沒單據吧,他又拿不出來。後來老爺子病重,幾個朋友只好先湊了一筆錢,讓嘉遇先回國,等他趕回去,老爺子卻已經沒了。唉,這事兒從此成了他心裡的死結,總覺得老爺子的死跟他有關係。給老爺子辦完後事,他媽求我們想法兒勸他吃飯,從老爺子過去他就沒進過一口東西。我們帶他出去,好說歹說,總算說動他張嘴,才剛吃一口,人就一頭栽在地上,胃痙攣就是那時候落下的毛病。”
這個故事讓我不負重荷,我扶著額頭,心間似有無數縱橫的傷痕,從裡至外泛出沁入骨髓的疼痛。
邱偉亦沉默,這一刻我們之間好像只有紙菸燃燒的聲音。
“那個人和他吞下的錢呢?就這麼便宜他了?”過一會兒我狠狠地問。
邱偉揚起嘴角笑了:“趙玫,你什麼時候見過魚吞了餌再吐出來?”
我突然醒悟過來:“你剛才說七年前的舊識,就是這個人?”
“就是他。”
“那麼說,這回被綁架的也是他?”
“是。”
即使知道綁架殺人是駭人的罪名,我在這一刻還是輕易原諒了他。人總是傾向幫親不幫理的,事情一旦輪到自己的至親身上,是非對錯全部作廢。我只是恨他不該如此自私輕率,就算他心中沒有我的位置,至少也該為他的母親考慮一下。
“我送你回去。” 邱偉站起來打算結束談話,“養好身體回學校,好好做你的學生,別再摻乎這些事。”
我不肯走:“你還沒說完呢。”
他有點兒生氣地瞪著我:“你還想知道什麼?”
“那個人到底是哪一邊的人?前些日子給嘉遇下的套兒,跟他有關嗎?為什麼最後讓他跑了,變成……未遂?”
邱偉用力抹著臉,露出不勝煩惱的樣子,“哎喲喂,以前我沒發現你腦子這麼清楚啊?”
“